可田重進此人……
他生得虎背熊腰倒也罷了,偏偏五官看著又有些兇狠;此時他臉一沉,嫤娘頓覺如墜冰窟,不由自主地就朝田驍身後躲了躲。
小宋氏嬌喝道:“……難道我不是田家的長輩?新媳婦怎麼不來拜我?”
嫤娘張了張嘴。
她本有心拿著小宋氏的繼室地位做文章,繼室在原配牌位前需持妾禮,又怎麼能在原配的牌位前,喇喇地讓原配的嫡子嫡孫朝她行拜見正室的禮節?
可公爹田重進看上去已經在忍耐了。
在不知田府眾人脾性的時候,嫤娘不敢胡亂試探。
因此她垂下頭,一聲也不吭。
小宋氏見了嫤娘像只小鵪鶉似的低著頭,不由得高興了起來,心想今兒一定要把這個新媳婦給拿捏住了,便又陰陽怪氣地說道:“怎麼?我當得不你的禮?”
田重進不耐煩地說了句,“你死了也能進祠堂,到時候再讓她來拜你!”
小宋氏一滯。
嫤娘瞪大了眼睛。
公爹田重進就是這樣對他繼母的麼?言辭之間這樣惡劣?
再微微轉頭舉目四看,田家人沒一個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也就是說,這就是田家人相處的常態?公爹田重進不尊繼母是件公開的事?
田夫人笑道:“花廳裡已經備好了酒菜,咱們這就去罷!”
田重進大步流星地走了。
田夫人急急地跟在他的身後。
而田大郎也領著袁氏走了,田驍則回頭看了嫤娘一眼,示意她趕緊跟上自己。
嫤娘默了一默,快步跟上了田驍的步子。
只有小宋氏被氣得眼圈都紅了。
她微微地抽泣了兩聲,跺著腳兒也追了上去。
看得出來,公爹田重進是個雷厲風行的急性子。
幾乎是眾人一到花廳就入了座。
不同的是,小宋氏是獨自坐在一旁的位置上;而田重進與田夫人,田大郎與袁氏,田驍與嫤娘,並田大郎的兒子殷郎是圍坐在八仙圓桌上的。
看起來,倒像他們才是一家子人,小宋氏反倒是外人似的。
而除了擺在花廳正中的八仙圓桌之外,兩邊靠廊柱的地方還分兩排擺了窄小的小方幾,嫤娘數了數,共有六個方形小幾子,每個小幾子旁都坐著個年輕的小娘子。
袁氏笑道:“弟妹,恐你還認不全家裡的人罷,我領著你來認一認。”
嫤娘心知這是認親的時候到了,也感念袁氏的好意,便感激地說道:“有勞嫂嫂了。”
袁氏抿嘴一笑,上前牽住了嫤孃的手,帶著她走到了小宋氏跟前,說道:“這是咱家的太夫人……只不過,‘太夫人’三字,在外頭可不能隨便說,也就是咱們在家裡說說的……須知,太夫人身上並無誥命。”
小宋氏的臉上頓時青一陣紅一陣的,恨恨地瞪了袁氏一眼。
嫤娘心下詫異,連忙站直,朝著小宋氏行了個蹲禮,口稱:“見過太夫人。”
然後,她又讓春蘭奉上了一個錦盒,說道:“夏氏恭祝太夫人吉祥安康,小小敬意,還望太夫人不要嫌棄。”
小宋氏一看那錦盒方正的還挺精緻,先前心裡頭的那點兒不快活已經散了大半;雖然也不願意給嫤娘好臉色看,卻也連忙示意侍女接過了錦盒。
結果小宋氏開啟錦盒一看,發現盒子裡裝著的,並不是她所想像的奇珍異寶,而是幾個繡活鮮亮的抹額時,氣得鼻子都歪了。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可袁氏卻已經領著嫤娘走到了田重進與田夫人的身邊。
已經有端著茶水和蒲團的僕婦站在一邊侍候了。
一個藍衣僕婦眼疾手快地往田重進跟前放下了蒲團,嫤娘連忙跪倒,口稱:“兒媳夏氏拜見公爹。”
跟著,她微微垂首,並將雙臂平舉交放額前,恭恭敬敬地朝著田重進行了肅拜之禮,這才直起身;仍跪坐在蒲團之上,從另一個僕婦手裡取過了託盤,高舉過頂,又稱:“公爹請喝茶。”
田重進從託盤裡取了茶盞,將茶盞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這才沉聲說道:“你既已成我田家婦,日後就該好好相夫教子……多替你婆母分憂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