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娘急急地去了桂香院,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以及老安人的話一五一十地轉告給了茜娘。
茜娘聽說夏二夫人要抬舉她做記名嫡女,老安人不但立時允了,連開祠堂記名的時間都定下了;且老安人和夏二夫人替她操勞的心意,茜娘不由得又大哭了一場。
哭過以後,她抽抽噎噎地讓春燕去大廚房弄些吃食來。
春燕忙不疊地應過,急急地去了。
嫤娘見她好了,便想回去。
茜娘拉過了嫤孃的手,泣道:“你別回去了,就在這裡陪陪我,呆會兒先陪我吃點兒東西,再陪我歇個覺,我,我還有好些話兒想要和你說……”
嫤娘點了點頭。
茜娘呆呆地出了一會兒的神。
“說來也不怕你笑,我的娘原是母親的陪嫁侍女,生下我不久,她就去了……是以我打小兒就知道,我比不得府裡的任何一個人……就是三房的碧娘翠娘,也比我金貴些。”
茜娘抹了一把眼淚,低聲說道,“我才四五歲的時候,就要和其他的侍女僕婦們一起,晨昏定省地服侍母親和大姐姐。”
“母親和大姐姐其實也是厚道人,我待她們真心……她們也待我好。我的吃穿用度……雖比大姐姐差了一頭,但也絕不委屈!後來咱們都大了,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我,其實我心裡一直想著,我不是嫡女,也從沒想過要嫁進高門,我,我只想著能嫁到一戶殷實人家裡,自個兒當家作主,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說著,茜娘抽噎了幾聲,繼續說道:“先前母親想把我說給舅家的庶子……說起來,他和我一個是庶子一個是庶女,身份也算相當。但舅家也畢竟是高門大戶,我若真的嫁進了舅家,上有嫡母要侍候,又有生母姨娘在,旁邊有嫡妯娌三四個,庶妯娌又好幾個,還有無數不省心的小姑子……後來那事兒黃了,我還鬆了一口氣,悄悄地高興了好幾天。”
“說起來也不怕你笑話,要我選,我還是更中意劉家……畢竟劉家人口簡單,宣郎他,他……看著也是個斯文人……”茜娘淚眼迷濛地說道,“我原以為,劉夫人性情和善,他,他也是個爭氣的,日後我過去了,就跟著他好好地過日子……就算家中清貧些,也不值得什麼,只要他敬我,我敬他……也能把這日子紅紅火火的過起來。”
說到這兒,茜娘忍不住又哭了起來,“誰知道,誰知道……他竟也是這樣的人!”
嫤娘嘆了一口氣。
她不知道要怎麼勸茜娘才好。
當年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她很有可能會和竹馬王七郎訂定……說起來,王家比田家更清貴,王七郎家中人口更簡單,只上頭有個寡母王三夫人,且王三夫人還是看著她和王七長大的,也向來喜愛她;說起來,王三夫人和王七還是要倚仗都虞候府過生活的,而她的親姨母又是王七的伯孃,都虞候王審琦的夫人……
最好的一點是,王家距離夏家僅一街之隔,這樣適合的人家和婚事,真是提著燈籠也找不到!可誰也想,後來王七卻鬧出了與詩詩廝混的醜事……
“劉宣郎未必就是和王七一樣的人,”嫤娘勸道,“王七是被寵壞了的小郎君,可劉宣郎則不然。他吃過那麼多的苦,難道還不明白事理?”
茜娘緩緩地搖了搖頭,“我看這事……未必這樣簡單。你想想,這事兒……是吳家小娘子可以憑一已之力辦得的麼?她能拿到我和劉宣郎的婚書,可見劉夫人對她有多信任,連壓箱底的東西都能交給她……再說了,她一個外人,還使得動媒婆?你當那些個媒婆是傻的?毀一門親抵她們牽十條紅線!又要費力氣又要花費大筆錢財,若不是劉夫人或者劉宣郎出了面,媒婆敢做這樣的事?”
嫤娘啞口無言。
“我知道老安人和母親,還有大伯孃都心疼我,捨不得讓我受委屈……這是我天大的福份。我都聽她們的……不過,我必要見宣郎一面,把這事說個清楚明白……”茜娘緩緩地說道。
聞言,嫤娘抬起頭看向茜娘。
只見茜娘雖面容憔悴,兩眼紅腫,可她的眼睛裡卻閃出了堅定的光芒。
不多時,春燕去廚房領了兩碗在臥蛋上灑著香蔥粒兒的湯餅,並兩碟子小菜和一壺豆汁回來。
姐妹兩個默默地吃了湯餅,然後又倚在了茜孃的繡床上,一齊眯了個覺。
下午時分,姐妹倆先後醒轉,又叫了春燕和小紅打水捧妝,齊齊打扮了一番,這才攜手往槐院而去。
結果姐妹倆剛剛才走到槐香院的門口,正好遇到神情疲憊不堪的劉夫人從槐香院裡出來。
“三娘子!”劉夫人見了茜娘,連忙迎了上來,緊緊地握住了茜孃的手,先是細細打量了她一番,又說道,“……你放心,我已將這事兒處置好了。宣郎他萬萬沒有異心,三娘子且饒了他這一回罷!”
茜娘看了劉夫人一眼,輕輕地將自己的手從她手裡抽了出來,然後往後退了一步,低聲說道:“茜娘給夫人請安了。這婚姻大事,自然由長輩做主,茜娘不敢妄言……”
劉夫人看了看嫤娘,又看了看跟在自己身邊的劉媽媽,無奈地點了點頭,含淚說道:“那我改明兒再來看你。”
茜娘和嫤娘並列站著,目送劉夫人走出了院子,這才帶著侍女走進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