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時扭轉的身子,背對著他們,實在不想再看那刺眼的纏綿,趙光義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樣才能邁開這沉重的第一步,身後的一切都不是他能夠左右的,她屬於他,這個不爭的事實他該明白,可是有時候明白是一回事,而放下卻是另外一回事。
“不須計較苦勞心,萬事原來有命。”趙匡胤深沉的聲音傳來,像是一種勸慰,或者說也是一種告誡。
沒有回身,他稍稍側了一下頭,其實他什麼都看不到,真希望可以看到她的眼睛,淡然一笑,或許不需要了,剛剛她的樣子已經深深留在自己的心裡,那憂傷的眼眸,那點點的淚光,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那淚是為他而流,她的心裡還是有他的,慢悠悠地回覆:“相逢恨晚,人誰道、早有輕離輕折。不是無情,都只為、離合因緣難測。”
靜悄悄地,這相思的債便將三人慢慢纏繞,恰此時不知哪處庭院響起輕輕的歌聲,細膩的行腔低迴婉轉,聲音不大,卻似隨風直入雲霄,那一句句“生和死,孤寒命。有情人叫不出情人應。為什麼不唱出你可人名姓?似俺孤魂獨趁,待誰來叫喚俺一聲。不分明,無倒斷,再消停”竟是同時唱進這三人心中,每人都在想,不知自己的一聲呼喚會是何人相應
趙光義趔趄著,竟有些喝醉一般,他忘記了自己在離去時說過什麼,只記得他的人已經走出了很遠,可心卻仍然留在了那裡,留在了那個女子身上。
邁上坤寧殿高高的石階,他第一次有些恨母親,她也許是愛我的,可她永遠都不會明白,我想要什麼,我在意什麼。
從小我就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那樣地希望我能戰勝所有的人,尤其要戰勝哥哥。她只會教給我,人要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不要讓任何人看清你,這樣你的缺點就不會暴露在別人的眼前,沒有弱點,就不會受到傷害。
他冷笑著,是的,他是把自己包裹得好嚴,一層層地纏繞著自己,他是不會再暴露自己一絲一毫,但是她可知道這層層的纏繞也會令他窒息,也會牢牢地把自己束縛在這狹小的空間裡。
這個空間裡沒有愛,以至於活了二十幾年他從來沒有好好愛過,沒有嘗試過真正愛情的甜蜜,他甚至在想,如果說,愛情是醉人的毒藥,即使知道他最後的結局是死亡,他也不悔,因為激情地活過,總比謹慎無趣地苟延殘喘要好過萬倍。
搖搖晃晃地進去,他忽視所有人的行禮,杜太后驚詫地看著趙光義,他的臉色灰灰的,像是大病了一場,屏退了左右,她關切地將手伏在他額頭問:“義兒,你哪裡不舒服?”
“母親會在意嗎?”趙光義反問著。
“你這是什麼話,在這個世上,還有比母后更在意你的人嗎?”
趙光義低下頭,看著母親瘦削的身軀,他所有的抱怨都說不出,也許,他們的愛都是真的,但只是放錯了位置。
他身子突然一軟,跪在地上,杜太后被他嚇了一跳,雙手扶住他堅實的手臂問:“兒啊,你這是做什麼?”
“兒子今天只求母親一件事。”
杜太后的聲音突然變得無助而嘶啞,她知道他會說什麼,也知道她無法答應他的要求,只說:“你要說的母后都知道,你也該知道母后會怎麼回答,所以一切都不必多言。母后只是勸你好好把握這一次出征的機會,你是一軍主帥,就該有個主帥的樣子,打個漂漂亮亮的勝仗給母后看看,也不枉母后為你做的一切。得了軍權,便是得了天下,你該好好善待手下兵將,培養自己的勢力,日後才有可用之人。你的心,母后比誰都明白,可你該知道,大局已定,不容更改,兒啊,天涯何處無芳草,該放手就得放手。”
趙光義仰視著杜太后,心裡卻說:難道自古一定是江山與美人不能兩全嗎?慢慢地說:“我也不敢求母親收回成命,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兒子此去萬里之遙,征戰沙場,絕不會給母后丟臉,定會殺敵報國,但也求母親答應兒子,要等兒子回來之後,再給皇兄和念香舉行大典。”
杜太后的手從他肩上落下來,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又是何苦呢?看見又怎樣?不看見又怎樣?你這不是鑽牛角尖嗎!”
趙光義倔強地答道:“兒子也許是鑽牛角尖,可這是兒子最後一個要求,兒子偏要等到那時,她如果還是心甘情願地嫁給皇兄,兒子再無二話。可是如果她不肯了,兒子也絕不會放手。”
“你”杜太后氣的直哆嗦,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頑固不化。
“母親說,這世上對您最重要的就是孩兒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