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方達在一旁看得真著,忍不住提醒道:“皇上,好歹曹夫人也是曹彬大人嫡親的妹子,該留些情面才好。”
怕是所有的帝王都不願承認對國之重臣的忌憚,更何況在內宮之中,如果說閨閣之樂都還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的話,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功高蓋主總是所有君主心中抹不去的心結,於趙匡胤,亦然。他慢慢擰起那兩道劍眉,默默地不做聲。
方達偷偷觀察著皇上的臉色,他知道這話皇上不愛聽,可他卻不得不說,他忽然飄過念香的臉,轉而說:“皇上不想別的,也該為念香姑娘著想,這往後曹夫人若是為難姑娘可怎麼好?”
念香警覺地挺直了脊背,或許剛剛她是過於任性了,而這個忘情的過失,又不知會給自己以及他帶來多少的後患。
聽方達如是一說,趙匡胤方是緩和了表情,卻仍將念香的手握在掌心,無語相對,心中卻有無限惆悵湧上,身為一國之君,卻連自己喜歡誰,這一宵與誰同眠,也由不得自己。
每晚,當候選的綠頭牌呈上時,他的心都在掙扎,那上面的每一個女子似乎都不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是冷冰冰的工具,是連線他與各個顯赫家族的工具,而每一次的選擇都是理智而殘忍的,某某將軍打了勝仗,某某大人又立了新功,都會成為他們家族中女子蒙受恩寵的原因。人心在其中,反而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他違心地擁著並不喜愛的女子的身體,只因她的父兄對他的江山社稷有功,甚至男人最為本能的慾望都成為了他傷害她們的利器,他沒有一絲憐惜,更不會帶有任何真情,他近乎粗暴的動作變成他一種無意識的報復,但即便如此,也會成為那些可憐女子們溫暖的回憶。因為,在這寂寞的深宮之中,皇上是她們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唯一一個可以親密接觸的男子,以至於,他的一切,便是她們對男子的全部認識,閨房中的所有細枝末節她們無從說出好或者不好,在她們看來,只要能承歡於天子,便是她們最大的幸運,便是她們家族的榮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成了光耀門楣的最無辜的工具,趙匡胤想,她們卻也是悲哀的。因為,她們永遠得不到朕的愛。
他向方達擺擺手,這一夜,他偏偏要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可以由著性子做一回自己也是一種奢侈,一切的無奈都歸於一聲重重的嘆息,他落寞的神情讓念香萬分自責,本該為他解憂,卻不想又為他平添了這一份新愁,她善解人意地撫弄著他的胸膛,千言萬語於此時都化為一腔濃濃的深情,又或許愛情本就是自私的,本該就是一人對與一人,卻因為這畸形的男尊女卑的制度而受到褻瀆,男人便可三妻四妾,帝王更有擁有萬千的佳麗,心中難免悽悽,嘴裡卻不自知地說:“君當如磐石,妾當如蒲葦······”
摟她更緊,趙匡胤口裡接道:“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話說出,念香才覺不妥,縱然那焦仲卿與劉蘭芝萬般恩愛,雙雙誓天不相負,卻終究不能長相守,雖死後化鳥永遠不離,但畢竟也是傳說,此刻無端說出這個詞句便覺不祥,觸景生情,猶如萬箭穿心一般,卻有口說不出,真真是心中萬般苦,不得與人言,一時忍不住垂下淚來。
趙匡胤不知她前番境遇,只當她是因為得罪了曹夫人而覺為難,在這傷心難過,便拿手與她拭淚,慢悠悠寬慰她道:“香兒不必過慮,有朕在,朕一定會保護你。”
“皇上······”
吻著她的額頭,他寵愛地說:“只屬於你的特權,可以喚朕九重。”
她重複著:“九重,九重······”那暖,在心中。
不可逆轉的黑暗覆蓋在殿宇之中,趙匡胤不喜點燈而眠,故大殿並不留一絲光亮,僅靠窗外朦朧的月光一點點透進來。
與他相擁而眠,念香不知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又或者無論怎樣,她都是矛盾的,醒著時怕自己胡思亂想,若睡熟了又擔心那不可控制的夢寐向她侵襲而來。
不由自主握緊他的手,都說往事如煙,時至今日,也忘不了梅林初見時他環抱著我,那深深的注視,令人痴迷。一抹不易察覺的柔情在他俊朗的眉宇間閃過,哪怕那隻因我與她有著相似的容顏,而於我卻是第一次與男子的深情相望,至此,這人便再也離不了我的心。
心中與他的情愫已不是一言可以概之,他最初給予我的溫暖,是念香在此生最悲涼之時得到的最大的慰藉,他那簡單的一個笑容,貼心的一句話語,尤其是他暖暖的大手,包裹住我因心裡的寒冷而冰涼無比的小手,那一瞬的感覺此生再不能相忘,梅林之中,花落淚迷了眼,風過情擾了心,那一刻的他如父如兄。
痴痴地將自己交付給他,是他把我變為一個真正的女人,這漫漫的一生,多希望與他一直一直走下去,為他生兒育女,與他共此一生,念香伏在他的胸前,那溫暖值得她珍惜。
窗欞中的四季平安格里穿過隱約的月光,此刻,他們已是如此的親密,即使熟睡中,他的手臂也會本能地環繞在她腰間,她不敢亂動,唯恐擾了他的好夢,直到他的鼻息聲越來越趨於平穩,才慢慢轉過身子,用手指輕撫他的臉龐,他的唇邊仍掛著淺笑,似乎睡得無比香甜,卻不知這樣的香夢沉酣還能有多久。
滾滾的熱淚不知不覺地淌下,這淚一旦流出便再也止不住了,念香壓抑住口中的悲鳴,卻敵不過心中無盡的淒涼,將他的手抓的更緊,心裡卻更加害怕起來,此時的緊握不知能持續到幾時,怕只怕,能執子之手,卻未必能與子偕老。
心中大慟,再也把持不住自己,輕輕推開那緊緊抱住自己的臂膀,念香起身也不披上衣服,只穿著褻衣走至窗前,窗外的梧桐葉隨風而落,梧桐一葉落,天下皆知秋,萬物凋零,令人更覺悲涼,念香的身子抖動著,那淚竟如水流一般傾瀉,爬滿全臉。
風忽然肆意而起,越來越急,天也陰沉沉的不甚明朗,但不知是否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一個炸雷響起,猶如炸在唸香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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