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怎麼了？”
念香沒有想到他會在這等她，這麼晚，更沒料到他會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手中的傘依舊舉著，但整個人卻露在傘外，手就那麼機械地舉著，沒有意識，沒有感覺。
她的心是空靈的，在看見他探究的目光時，才稍稍閃過神來。微微一顫，這麼久，她剛剛覺出冷，在看見他深邃眼眸的那一刻，她的魂魄方是被迫重回到了她受傷的軀殼中，張開嘴卻只說了一個字：“啊？”
“啊什麼？難道傻掉了？哪有人這麼打傘的？”他恨恨地奪過傘，另一隻手將她一下子擁進懷裡，他的暖瞬間傳遍她的身體，滿身的水珠滴答滴答浸溼了他絲綢的外袍，滴落在他簇新的靴面上。
他的臉貼在她溼溼的發上，她彷彿可以覺出他重重的鼻息，深嘆一口氣，他才說：“你故意讓朕擔心？故意讓朕惦念嗎？”頓了片刻，他突然有些生氣似的輕搖她的肩，教訓道：“你就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嗎？難道要朕時時刻刻看管你嗎？”
沒有回答，她踮起腳輕輕吻在他堅毅的唇上，此刻她心中無限的感激與愛戀只化作這傾情的一吻。
他突然愣住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她，第一次，雖然只是那麼淺淺的一啄。
今晚，等了她很久，在這樣的雨夜裡，他承認他多少有些慍怒，不只為她的不知所蹤，更為她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但此時，他深鎖多時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懷中的女子到底是人是妖，竟會這般牽絆自己的神經，他無奈地搖搖頭，也許這一生，她註定都是他命中的天魔星，緩和了語氣問：“香兒，封你為妃好不好？這樣，我們就能時時刻刻、長長久久在一起了。”
“封妃就能時時刻刻？就能長長久久永永遠遠了？”念香仰著傲氣的頭顱反問，她用手指著遠遠近近一個個閃爍著燈光的宮殿，“這些大大的屋子裡，有多少個等著你的女人，日日夜夜，年年歲歲，她們那麼痴迷地，那麼心心念念地等著你，盼著你，而你又能給她們什麼？一個名分就能代表一生一世的愛嗎？一座奢華的殿宇就是家？一個不知今日明日、今年明年才會出現的男人就是丈夫？”
他被問的啞口無言，掩飾地輕攬她走入房內，他們在雨中已經停留的太久了。
念香那個小小的房間，早有方達識相地點燃一盞燈而後悄悄退下。
橘黃色的火苗一跳一跳的，他退去她淋溼的衣衫，故意迴避著剛剛的話題，他心裡明白，不止有一個冷宮而已，這偌大的皇宮就是一個大大的冷宮，一個大大的牢籠，誰都逃不脫，直到老，直到死。
他突然很羨慕尋常百姓的生活，一夫一妻，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似宮中這般，看起來繁華似錦，到頭來卻是空空一片，他嚮往真實而樸素的日子，可這皇位卻是自己奪取的，這牢籠也是他爭著進來的，這不是很可笑嗎？緩緩吐出：“緣盡緣滅，因果迴圈，倒不如普通百姓之家······”
念香手中繫著衣服上的一個襟扣，聽他話語，忽地停住，看他臉色一點一點慢慢地暗下來，她的心多了絲絲酸楚，何苦拿話嗆他，今天的一切一切，都是他能自主的嗎？
莞爾一笑，她的手臂痴纏住他，嘴裡只說：“是主也好，是僕也罷，我都不在乎，只要是皇上心裡的念香便好，等有一天皇上不愛我了，不想再見到我了，我便化成一股煙隨著風忽地一下散去······”
“混說什麼？”他近來很是忌諱她說這些，故意岔開話題，卻偏偏正中她心底的痛，“今晚你去哪裡了？”
念香的眼神再一次渙散開來，她不知為什麼，不動腦筋地說出這麼一句：“在宮中，人的命就那麼不值錢嗎？”
他一愣，溫柔的目光突兀地射出一道凜凜的戾氣，他不確定她指的是什麼，也不能確定她究竟知道多少，但他敏銳的洞察力和與生俱來的感覺告訴他，她知道的恰恰是他不想讓她知道的，他周旋地打著八卦：“人的命本就不能拿錢來衡量，生命是無價的。”
她看得出他目光中的閃爍，也許，他什麼都清楚，也許，在此刻，他們只能做到彼此心照不宣。
他避開她揣摩的眼神，不管她是否相信，這所有的所有，他都只為她一人。一切皆非他所願，更不是他的旨意，他知道有人在暗箱操作著什麼，他不在乎。
看著那個叫紫煙的丫頭一步一步邁向死亡，他壞壞的冷眼旁觀著，順水推舟。不管是什麼人在運動，都是在替他出手，任何一切的發生，都不是他故意殘忍，只是，如果她的命可以換來唸香的安全，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有時候，勝利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今日他手中無上的權利，不也是千千萬萬人的鮮血換得的嗎？只要念香好好的，他不惜所有，更何況區區一個小小的奴婢？
他的臉淡淡地泛著冷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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