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甫膽戰心驚,哪還聽得見皇上說些什麼,就覺得心臟異位般跳得奇怪,回憶當日隨費夫人歸於大宋,只想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畫師,無外乎描描畫畫,在此或者在彼又有什麼關係呢?這宮廷中的美人千千萬,皇帝命自己畫誰便畫誰,不命自己畫便不畫,再簡單不過了,豈料到後事會如此?
現如今,那幅關係自己生死的畫像依舊掛在梧桐苑,像一把懸在脖子上的劍不知何時便會落下,今日這個美人,這個像極了費夫人的姑娘可是皇上投石問路用來試探自己的?心中惴惴不安,目光閃爍,不敢再向上看。
趙匡胤只道他見著自己害怕,也不計較,命他重作一幅單單僅有梅花的畫,他諾諾答應下,唯盼著早下殿去,不然,久了自己怕是要暈在這大殿之上了。
念香倒是看出他有些站不穩,左右搖晃,汗珠沿髮際線滴落,不知他心中另有隱情,只當他懼怕君王,又想今日之事本因自己而起,若不是自己對此畫一番評論,皇上怎會宣他?
雖皇上並無責怪之意,然而在他們這些臣子眼中皇上就是權威,在他們這些臣子心裡不合皇上的意就是有罪,他又怎會不害怕呢?皇上的一句話就代表了升遷,代表了降貶,甚至代表了生與死,而這些自己本應是最最清楚不過了,伴君如伴虎,看來自己以後言語也更當謹慎,免得惹出禍端,害了自己還猶可,若殃及無辜豈不是罪過?
想插言替他說幾句話,又怕太過唐突,只看著皇上,那話卻是問王甫,“皇上,奴婢不才想問王大人幾句······”
趙匡胤點頭示意她繼續說,念香才大膽轉過臉,微微一笑道:“大人,奴婢想請教這畫梅可有要領?”
王甫見她面含笑意,態度溫和,心裡也頓時安定了幾分,俯身答:“畫梅梅乾務求蒼勁有力,形如蒼龍;畫枝行筆有曲有直,線條挺拔;點苔疏密有致,用筆要有骨力;點蕊不用多,六七根即可。用墨也要分濃淡乾溼,如用水墨,只拿粗筆淡墨草草勾出輪廓,後用細筆輕畫,在有意無意之間,才見生動;如果著色,便用細筆勾出花瓣,拿淡花青四周暈它,不用著粉,兼有水花月色的妙處。”
“大人果是畫中高人!皇上,剛剛奴婢拙見不足當真,王大人之作是鬧中取靜,用的乃是對比之法,若不在繁華深處怎顯梅之孤傲不遜?大人立意深遠,奴婢才疏學淺,知之不深就妄加評判,倒辜負了大人的苦心之作。”
趙匡胤聽她句句稱讚,語語維護,又見她目光和善對王甫含笑點頭,知她是在安撫於他,恐他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召見嚇著,念香,只是這些過多的善意在這深宮內院之中好嗎?會不會反而成為你的要害?
“陛下,趙普趙大人求見。”方達小聲稟報。
趙匡胤回過神來,看了看念香、王甫二人,點頭道:“你二人先行退下吧。”
二人叩拜後向外退去,剛至殿外,王甫忙恭敬俯身一拜,念香未料他若此,一愣,連忙還禮。
“謝姑娘剛剛為微臣美言。”
“大人多禮,剛剛只是平心而論。”
“平心而論?這平心二字,在這皇宮中就是難上萬分之事,自古至今,在宮廷之中,有心便有那無盡的苦難,沒有了心,才不會傷心。”
無心便不會傷心,無心便不會傷心,念香聽他所言頃刻間倒像是一語中的,仔細忖度,素往之事俱一時想起,合在了一起,不覺心痛神馳,眼中帶淚。
那王甫見此,卻不便過分關心,也不言語告辭只深深一恭轉身就走,暗地裡想:這女子倒真有幾分費夫人的神韻,只是清遠孤傲較之更甚,勾鬥心計卻是不足,不適合出現在這深宮中的,搖頭苦笑,自己尚且不知活到幾許,反為他人擔心,真真可笑,可嘆!
卻說方達奉命追將出來,見王甫已是走遠,那念香卻是一人立於樹蔭之下,他素來侍奉主子是極會察言觀色之人,見念香眼中朦朧又不好直言,只伸手將手帕一遞,“姑娘可是迷了眼?”
一句話倒是替念香遮掩過去了,念香忙接帕略拭了拭,問:“公公可還有事?”
“皇上命奴才送姑娘回去。”
念香剛欲說不必,就聽他早於自己道:“想方才西跨院的情形,若不送姑娘回去,還不知是何結局呢!”
念香知他所言有理,也不再推辭,默默隨他前行,心裡還盤旋著那句:無心便不會傷心。
剛進得西跨院,便見自己房門大開,衣服傢什散落一地,念香大驚,方達也是萬萬沒有料到,二人趕忙進屋,見杯子瓷器碎了滿地,衣服被褥也被撕得七零八落不成樣子,念香蒙在那裡。
只聽方達提醒:“姑娘快看看貴重物品可有損失?”
貴重物品?念香搖頭,自己現如今不過是個漂泊之人,哪還有什麼貴重物品啊?
只有······念香心中一驚,忙於鏡臺下翻出一個黃楊木雕的小匣子,開啟······念香的心隨之碎成了幾瓣,這是哥哥留給她僅有的唯一的東西了,現在卻是······
方達看她呆住不動,上前一瞧,見匣內一支精緻玉簪斷成幾截,悄悄瞅念香,見她兩行淚簌簌而下,便知此乃她心愛重要之物,忙說:“姑娘交與我吧,定給姑娘一個交代!”心內卻說:姑娘啊,這便是宮廷,爭鬥永不停息,你現而今不過是個宮女,即便他日你成了妃,成了嬪,成了主子,這明爭暗鬥只會升級不會消失,至死不會,因為這宮中便是個見不得別人好的地方,要想自保便要時時刻刻、永永遠遠強於別人,不可有一日落於他人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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