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正式離婚那天,天氣異常得晴朗。
祖母家老舊的風扇賣力地轉動著,電視裡正重播著棒球賽式,房間的門窗都大開著,但燥熱的空氣卻彷彿仍然流通不暢,甚至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十五歲的璃木留著齊耳的學生發,劉海因被掀起用發夾固定在頭頂而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穿著一身休閑寬松的夏裝,懷裡捧著半個西瓜,一邊用勺子挖著瓜瓤往嘴裡送,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裡的比賽。
雖然她對棒球並不感興趣。
祖母坐在她旁邊,輕搖著蒲扇。
母親拉著行李箱過來與她們道別的時候正好橫濱隊得分了,電視裡傳來球迷粉絲和解說員的一陣歡呼,璃木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
母親走到她身邊,彎腰摸了摸她的頭發。
她馬上就要去澳大利亞了,因為有朋友說可以在那幫她安排一個不錯的工作,可能的話,或許未來也會長久地定居在澳洲也不一定。
璃木沒說話,母親頓了頓,而後向祖母鞠了一躬,然後便拉著行李箱離開了。
父親過來時正巧橫濱隊又得分了,不愧是職業球隊,璃木想著。
父親盤腿在她們中間坐下,並開始說一些她這段時間天天都聽的幾乎快倒背如流的話,無非就是為他們離婚這件事而辯解。璃木只作充耳不聞,依舊一口一口地挖著西瓜,並不答話。
依照法院的判定,她是歸於父親撫養的。
直到父親問她,願不願意跟著他去新家生活時,璃木終於抬了眼看他。
她嚥下嘴裡的半口西瓜,一字一頓、口吻是從未有過的冷靜:“那不是我的家。”
男人似乎被噎了一下,然後牽強地露出微笑:“爸爸的家就是你的家。”
聽到這話,她的眼角微微抽了抽,然後收回視線,只道了句:“我和祖母生活。”
父親似乎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被一旁的祖母抓住了手腕,老人抿著唇並未開口,只是朝他搖了搖頭。
靜默許久後,他最後嘆了口氣道:“好吧,爸爸每個月都會把生活費打給你的,如果你改變主意,爸爸這邊也隨時歡迎你過來。”
可是那位阿姨不會歡迎。璃木在心裡下意識地回了一句。
聽說那位即將要成為她後媽的女人比父親小了將近十歲,又聽說他們很快就要結婚了。她已經不太想去追究這其中的條條道道,太累了。
父親也離開了,臨走前同樣對老人鞠了一躬。
二十疊大小房間似乎越來越悶熱,不斷有汗珠順著璃木的下巴滴落到衣服上,她挖西瓜的頻率越來越快,許是因為吃得太急,不少汁水也順著嘴角留出來。風扇依然聒噪地吹著,窗外的蟬鳴此起彼伏從未斷歇,電視裡賽程越來越激烈。
“祖母,我們裝個空調吧。”她這樣說道。
之前並不是沒能力裝空調,只不過祖母常年一個人住在宮崎的鄉下,老一輩的人對於耐熱似乎有不一般的本事,再加上璃木他們也只是偶爾過來住幾天。因為覺得沒有必要,才一直沒有裝。
“我們再換個電視,換個大一點的,讓您可以看得清楚些。”
“他們給了我很多生活費,花都花不完。”
“以後我騎車去上學,每天都可以路過市場,祖母您想吃什麼菜我每天都幫您帶。”
“還有……”
璃木自言自語地絮絮叨叨了很久,祖母在旁邊都一一輕聲地應了她的話,老人看她的目光只是滿滿的心疼。
終於懷裡的半顆西瓜被她挖空了。
電視裡,橫濱隊也取得了比賽的優勝。
窗外的蟬鳴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