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氣也好,怒氣也罷,倒出這整個舒府的秘密時,舒玉已經不存著繼續好好過活的喪氣了。
可不?
她沒有延珏的寵愛,也沒有子息,如今連僅有的家人都死的死,亡的亡,哥哥死的這月餘,她日日唸經時,都問佛:她舒玉一條殘命活著為了什麼?
佛默了,她也默了。
她找不到什麼活著的動力,她甚至連勾心鬥角都失去了力氣,到如今舒家唯一的子息一斷,她真的絕望了。
從前,即便她從來瞧不上那個人前人後光鮮的舒舒,可她也當她是一家人,不然她不會應了哥哥的請求,嫁人的時候,帶上了那個野種。
是,她舒玉心眼小,生『性』刻薄,可她自認這麼多年從未虧待那個野種,可她舒舒呢?端著高高在上的親王福晉架子,背地裡又做了什麼呢?
“舒舒,既然今兒話已經說開了,我便要說個痛快!”說這話時,舒玉已經被延珏甩下了地,便是他有心把這沒腦子的帶走,如今也沒法兒了。
因為這話兒一出,在座眾人早已收入耳中,臉已撕破,再做什麼都是欲蓋彌彰了。
再說話時,舒玉已經卸下了凌厲,換上了滿面悲切,她噙著淚,看向宛若雷擊的舒舒和延璋,她說:“怎麼?你舒舒也知道怕了?我道是讓你嚐嚐給自個兒親人背後捅一刀是什麼滋味兒!”
“是,哥哥書讀的不好,做不成什麼大事兒,還總是貪財圖利,手腳不乾淨,可那又如何?你自個兒『摸』『摸』良心問問自己,哥哥對我們不好麼?自小有什麼好東西,什麼時候哥哥不是先給了你我?咱們做錯事遭了長輩的罰,什麼時候不是哥哥攔在你我前頭!”
“可你舒舒呢?別說嫁了皇子,沒給哥哥說過一句好話兒,甚至二爺要給哥哥謀個肥缺兒,都被你生生給攔了!哥哥說你什麼了麼?他從始至終也沒抱怨過你一句!你呢?”
“呵……二皇子的好媳『婦』,京城雙卿的冰清玉潔,你舒舒的美名兒越傳越廣,家中的長輩,日日以你為榜樣,數落我舒玉,我『摸』著良心說實話,我嫉妒你舒舒簡直嫉妒的發狂!我嫉妒你的模樣兒,你的文章,你那一條心拴在你身上的爺們兒,甚至我不只一次想過,既然咱家出了你這麼個人西施,又何必出了我這麼個東施!”
“我偷著哭時,哥哥常安慰我,他說:‘小玉,咱們是一家人,舒舒過的好,是咱們全家的福氣。’我咽不下氣,可我認了,哥哥說的對,我再恨你,咱們也是一家人!”
“所以十年前你抱著那個野種過府的時候,哥哥二話沒說給她留在了府裡,偷偷給你養著,等那野種長大了,甚至他怕嫂嫂欺負她,還讓出嫁的我帶在身邊兒,她雖是個丫頭,可我這麼多年也沒薄待過她!”
“舒舒,你可曾想過,你去請旨賜死哥哥的時候,哥哥心裡會有多難過?你可曾想過,就算他被釘在釘板上活活釘死的時候,他都沒說過你舒舒一個不字!哥哥對你如何?你又是如何對哥哥的?”
說到這裡時,舒玉早已經淚流滿面,而彼時滑坐在地的舒舒也早已泣不成聲,她放肆的哭著,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淚眼模糊間,她隱約看見那門口呆住的兩個手拉手的小女孩兒,她們都用一種驚鄂的眼神看著自己,她知道她們要問她:她說的是真的麼?
舒舒閉上了眼睛,放肆的哭著,她不敢看,就像她完全不敢回頭面對他的眼神一樣,她崩潰了,一如十年前的那個晚上。
那個晚上,月光如此皎潔,潔白的銀『色』就像那時的她。
十六歲的舒舒曾以為,自己是這世上最幸運的女子,自小飽讀詩書的她看過太多的負心故事,杜十娘也好,柳如是也罷,縱有一身才情又如何,到頭來不過將真心雙手奉與薄情郎,她曾經並不信那世間當真有那‘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所謂鶼鰈情深,即便她與自小便相識相知的二皇子延璋在一起時,她也常說:“鴛鴦都不像書上寫的成雙成對,你一個皇子,又怎麼可能只我一人,再說了,我一個出身包衣的,可是連福晉都做不得的。”
那時的延璋只是看著她,並未多言,然而就在那兩年後,她第一次參加了選秀,隨後聖旨到了家中,當宣讀完她舒舒指給二皇子寶郡王做嫡福晉的時候,她卻實怔楞了,哥哥拿了好多銀子給了那前來宣旨的太監,那太監說:“二福晉好福氣啊,這可是寶郡王在萬歲爺跟前兒跪了三天三夜求來的旨啊!”
新婚的那個晚上,他親手幫她摘了繁重的打扮,合巹酒後,他輕手輕腳的給她篦著頭髮,他同她說:“一梳兒孫滿堂,二梳舉案齊眉,三梳百年好合……”
他並沒有許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新婚兩年多,她知道他明著暗著拒絕了多少個指婚,再加上她先後兩次的小產,當時的皇貴妃玉錄玳『逼』的更緊了,可恁是惹的皇上和玉錄玳通通勃然大怒,他也絕對不松一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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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曾勸他:“你這份心,我領了,可總這麼下去,也委實說不過去。”
可他卻說:“我若那樣,便是汙了你。”
那日,她在心裡跟自己說,舒舒,得此一人,你何其幸也?
如果延璋不姓艾新覺羅,可能那一場噩夢便不會存在。
當他們新婚的第三年,保酆帝親征準葛爾,命延璋,延琮隨駕在側,出發點將之前,保酆帝擢升延璋為寶親王,一時間,幾個成年皇子中,他的風頭最顯。
那時,府上人人都為二爺即將建功立業而高興,唯獨舒舒,她惦記的只有延璋的安危,畢竟是戰場,刀槍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