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珏見過沒心的,但沒見過這麼沒心的。
火鍋煙兒後,那臉兒燻的微紅。
羊肉味兒前,那嘴兒砸的吧吧有味兒。
紫檀木板凳兒上,那小腿兒踩著一陣晃『蕩』。
她還笑著說什麼來著?
“吃點兒?”
嗯……怎麼形容呢?
那種感覺就像,你費勁扒拉的爬了小半天山逮了一個猴兒準備回來耍耍,還賤呲呲的揮著大刀上山把那些山上嚇唬它的老虎獅子都給匹了,可等你累死累活的回來了,原本準備耍的那猴兒吃喝玩樂的比你愜意多了。
那一瞬間,延珏只覺得——
自個兒好像被猴兒給耍了。
“福晉胃口可真好啊。”延珏僵硬的擠出來個笑臉兒,從牙縫兒裡蹦出來幾個字兒。
“有嘛不好的,做個飽鬼總比餓著強吧。”小猴兒一邊兒給燙的嘶嘶哈哈的嚼著羊肉,一邊兒江湖做派的仰臉兒道,“誒,我說,殺人不過頭點地,大半個月的冤大頭你都做了,不差介頓了吧。”
開門見山。
小猴兒自個兒也想明白了,管他知道多少,但凡他出城去追她,至少知道她是個替身,是個贗品了,既然如此,要殺要剮都不是她能左右的,那再矯情下去也沒什麼勁。
呼——
再夾起一塊兒羊肉,再仰脖兒塞進嘴裡,小猴兒大口的嚼著,心下只覺得——
如此透亮,不用再矯情的買那主兒‘睿親王’這個名頭三分面子,也不用再憋屈於這‘七福晉’的身份,真真兒也是一大痛快事兒!
快哉!快哉!
小猴兒又來了一口湯,唇齒間回味的鮮香讓她陶醉的直搖頭,待再抬眼兒時,只瞧見那門框子旁邊兒那一雙狹長的黑眼兒眯縫的成了一條極細的線兒。
“嘖,別眯了,你介眼睛本來就一長條兒,再擠古擠古奏瞧不著道兒了。”
既然不用避諱,小猴兒完全恢復了自個兒的混混兒本『色』,管他趙錢孫李,張嘴就是逗殼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損的,反正那條線兒緩緩的張開,只不過——
裡頭的那倆黑點兒像釘子似的釘在她完全不著調的臉兒上,而下頭的嘴兒扯出了一個並不樂觀的弧形兒。
“嘛,又想掐死我?”
小猴兒拿筷子比劃比劃自個兒的‘脖圈兒’,一臉豪氣的瞄瞄那鍋子,“來,先吃點兒,補補勁兒,別一下掐不死,你還挺累的,我介也跟著遭罪。”
呃……
延珏身後的小太監,一臉冷汗,他瞄瞄眼麼前兒越發僵硬的主子,嚥了嚥唾沫,終於明白今兒於公公譴他來伺候主子爺兒之前的那句話的意思了——
你只管伺候,千萬別多話,尤其是兩個主子一塊兒的時候,更得仔細著!
可不,這不仔細能成麼?
按說他平素就是聽說這女主子『性』子烈,可怎麼著也沒尋思敢這麼頂撞這府上從來沒人敢照量的爺兒啊!
殊不知,不只他嚇傻『逼』了,連延珏自個兒也從頭到腳重新打量了眼麼前兒的這刀架脖子,還滿身地痞氣兒的猴兒。
丫的,果齊遜打哪兒找的這貨?
“瞅嘛呀!”小猴兒讓那主兒那一雙眼兒瞄的彆扭,拎起了一塊兒羊肉道,“我可告訴你,介羊肉……倍兒鮮,吃不到嘴兒你今兒可別後悔。”
“……”
延珏生生嚥了口唾沫,繃緊的喉結湧動了一下,當然——
絕對不是讒的。
“主子,要奴才去備副碗筷不?”一旁的小太監趕忙給自個兒找著差事,眼麼前這氣氛,他可不敢多待一會兒。
“不用。”延珏緩緩的抬了抬眼兒,只擺擺手,“下去。”
少頃,門輕輕闔上。
諾大的房間裡,只剩這倆祖宗和那口數盞燈籠映襯下,熱騰騰冒著氣兒的火鍋。
延珏長腿兒一邁,朝著熱氣兒處走來,茲三兩步兒就杵到了那吃的精彩的猴兒面前,揹著手居高臨下的瞧著她夾起那第二個空盤子上的最後一塊兒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