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鶴遠找原皓要到衛銘的聯系方式,原皓叮囑道:“這是我的潛在合作夥伴,你不要亂搞啊。”
“我是那種人麼?”
“我就那麼一說,”原皓支支吾吾,“那什麼,你啥時候有空,咱們出來聊聊。”
“聊聊?”
“溝通革命感情。”
姜鶴遠不知道他抽什麼風,和他定下見面時間後,他撥通衛銘的電話,當著尹蔓的面自報家門,大概說了下前因後果,坦然請求道:“您要是方便的話,她想見一見您。”
揚聲器裡傳來空氣微弱的雜音,衛銘一言不發。
尹蔓緊張地等待衛銘回複,盯著手機快成鬥雞眼了,姜鶴遠把食指舉到她面前,往左偏移,她的眼睛跟著往左走,成了斜眼。
姜鶴遠再次徵詢:“您願意見面嗎?”
過了良久,衛銘才道:“好。”
尹蔓鬆了口氣。
他們約在附近的一個咖啡廳,她穿著一襲長裙,精心打扮了一番,可惜姜鶴遠嫌她穿得太漂亮,臨走前勒令她換成了牛仔褲和t恤。尹蔓提前半個小時抵達卡座,默默打好腹稿,在沙發上坐立不安,喝了五杯水,跑了兩次廁所。
姜鶴遠坐在她後面,兩人之間隔著簾子,他悠然翻著雜志:“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穩重一點。”
尹蔓:“那你能不能再坐遠點兒,你聽牆角我不自在。”
姜鶴遠:“不能。”
他們閑扯了一會兒,尹蔓稍微放鬆了些,等到衛銘走進咖啡廳,她理了理衣衫,忙朝他招手示意,他在她面前坐下,禮貌地說:“久等了。”
“還好,我也剛到。”
衛銘點了一杯藍山,他戴著黑框眼鏡,坐姿端正,很溫和地對服務員說了一聲謝謝。尹蔓在見到他前曾預想過諸多戲劇化的情景:他們會說些什麼話,衛銘會不會對她橫眉冷對,她應該如何應付……
但是當他真的近在眼前,她卻放下了一切顧慮,他的氣場依然令她感到熟悉,仿若故交老友。
衛銘一貫注重保養,然而幾年不見,他的臉上也多了紋路風霜,時間被割裂拉開的空白給人一種踏錯時空的惆悵,尹蔓惘然若失:“你長皺紋了。”
他教會她怎麼用刀叉吃西餐,怎麼品嘗咖啡,帶她出入高檔商場,去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餐廳,教她怎麼和人說話不露怯,她跟隨他見識了繁華之處,知道原來世界上不只有芙蓉老街,不只有醉生夢死,舍了一畝三分地,還有人是這麼活著。
人之初,性本虧。每個人都帶著或多或少的缺陷,沒有完美的人格健全,去愛一個人,似乎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那份缺失,追根溯源,將孤獨的感情投映在一個適當的人身上,讓對方成為自我情感的載體,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尹蔓沒有享受過父愛,後來愛上衛銘,亦在潛意識裡尋找一個人承擔起“父親”的角色,作為她遲來的帶路人。
渴愛,渴人,渴己。
人皆造愛,人皆如此。
“不止皺紋,我出門前還扯掉了幾根白發。”衛銘感慨,“你還年輕,我已經老了。”
他仔細端詳著她,尹蔓褪了稚氣,紮著高高的馬尾辮,看上去朝氣蓬勃,比十幾歲時還要開朗許多。曾經的她在他面前也很活潑,活潑得有點刻意,總讓他覺得哪裡不對,他那時候不明白,臨到結局才如夢初醒。
衛銘攪拌著咖啡:“你現在過得不錯,我很高興。”
尹蔓拘謹地說:“銘哥,你不怪我麼。”
聽見這個久違的稱呼,衛銘有一剎那失神,他平緩道:“活到這個歲數,能怪的人越來越少。”
全因他自己一時糊塗,腦子發熱,以為找到了真愛,不管不顧忘了分寸,結果畫虎不成反類犬,是現實給他得意忘形的警告。
尹蔓語塞:“那你……現在身體怎麼樣?”
衛銘笑了笑:“還行,活到八十歲沒問題。”
“那就好,”她醞釀著言語,“我當年……”
衛銘打斷她:“邵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