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朝九晚五,尹蔓夢寐以求。
她每天早晨和姜鶴遠一起出門,下班以後去買點菜,晚上準備好食材,第二天起來變著花樣地做早餐。上次她要給姜鶴遠水電費時,被他十分嫌棄地拒絕了,他給了她一個安身之所,尹蔓沒什麼好報答的,只能盡量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好歹求個心安。
她用了兩三天將老王給的資料掌握了個大概,畢竟做“酒水營銷”勉勉強強也算是半個銷售人員,推銷技巧不是難事,上手很快。唯一比較困難的是售後,有時顧客的手機出了問題拿過來修,她完全弄不懂,老王是個不著調的,胖雖胖,卻極為靈活,來去如風,她前一分鐘還和人說著話,一回頭就不知道他又浪去了哪兒。
賣場糙漢子眾多,大家都隨意慣了,只有尹蔓彷彿隨時待命,像有一把無形的戒尺筆直地支撐著她的脊樑,說話溫文爾雅,從來不參與任何八卦,與紛紛攘攘的環境格格不入。有人給她取了個外號叫“手機西施”,自打她來了這兒,員工們便多了樣茶餘飯後的娛樂專案——看西施到處找老闆。
尹蔓好多次急得找不到人,只得就近朝李鈞求助,李鈞古道熱腸,對她有求必應,兩人一來二去漸漸熟了起來。再有其它櫃臺的人找她聊騷時,尹蔓自己還沒開口,李鈞就已替她擋了回去,有男顧客佔她的便宜,他也總是多有回護。他念著她初入社會,涉世未深,對她很有保護欲,尹蔓見狀也不拆穿,樂得省心。
她幹了個把星期,老王店裡的生意蒸蒸日上,大家見李鈞連自己櫃臺也不顧,見天的去手機西施那兒扮演範蠡,私下調侃老王,都說他狡猾得很,打得一手好算盤,居然買一贈一地把隔壁老闆變成了自己的免費勞工。
老王笑而不語,甩手掌櫃的日子過得舒心極了,越看尹蔓越順眼,覺得招這姑娘實在是個正確的決定。這麼一來,她更加看不到老王的蹤影,見到李鈞的時間比自家僱主還多,而他自覺地當起了她的老師,教了她不少行業潛規則。
工作日生意不忙,李鈞照例跑到她的櫃臺前,今天的教學內容是貼膜,一般客戶買了手機都會有這個贈送服務。兩人並排坐著,他教得很耐心:“你看啊,先用消毒紙把螢幕擦幹淨,用這個除塵紙黏灰,貼的時候要把氣泡給擠出去……”
尹蔓學得仔細,沒注意他越湊越近。
“不對,不能貼完再擠,你得拿張布,邊抹邊擦……”李鈞說著話,趁四下無人注意,按捺著激動的心跳,試探地握住了她的手。
經過連日的相處,他旁敲側擊地打聽到尹蔓是來投奔親戚的,生活漂泊無依,內心更多了幾分憐惜。他忐忑地留意她的反應,想象著這個女孩即將出現的表情,害羞的,嗔怒的,驚訝的……
然而尹蔓像沒有知覺一樣,無動於衷地抽開手,繼續貼膜,臉上一絲波瀾也無。
這大大超出了李鈞的意料,他張口結舌地望著她。
尹蔓面不改色:“愣著幹嘛,下一步呢,怎麼做?”
李鈞懵圈地看著掌心,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姜鶴遠晚上回家時,尹蔓還沒睡,坐在客廳裡鼓搗著什麼。她早就困得不行了,打了無數個哈欠才等到這位房東,迫不及待地招呼道:“快來,我給你表演個貼膜,今天剛學的。”
房東大人休整了下,順從地把手機遞給她。尹蔓盤腿坐在茶幾邊的地毯上,小心地將舊膜一點點粘撕下來,動作很像那麼回事。姜鶴遠去泡了杯茶,端著茶杯在她身邊落座,見她一絲不茍,宛如在幹什麼大工程,敏感地察覺到自她上班以來,整個人發生了些細微的改變。
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她以前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與年齡不符的疲態,如今彷彿拭去了表面的塵霾,變得積極許多。
姜鶴遠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醉生遇見她,她給他們風情萬種地倒酒,千嬌百媚地哄著原皓拿錢,那時他根本想不到尹蔓有一天會穿著睡衣在家裡給自己貼膜……
太扯了。
他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她光裸的腳上,腳背細膩白嫩,露出幾個珠圓玉潤的腳趾頭,晃得他移不開眼,姜鶴遠喉結微動,扔給她一張小毛毯:“把腳蓋上。”
尹蔓不在意:“又不涼。”她邊貼邊道,“你一天到晚這麼忙不累麼?”
姜鶴遠發現她已經很久沒對他用過敬語了,抿下一口茶,難得和人這麼閑聊,放鬆地靠在沙發上:“不累。”
他習慣了長期處於工作模式中,就算不工作的時候,腦內也一直保持著思考狀態,大腦是個容易生鏽的東西,需要時刻維護它的機能。姜鶴遠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能力,而有能力的人常會有一種創造的使命感,生命短暫易逝,他向來秉持著在有限的時間內創造無限的價值。
姜鶴遠道:“明明有時間做更多的事情,為什麼不做?合理的休息是可以的,但是無意義的娛樂基本等同於浪費生命。”
“包括聚會之類的?”
他毫不猶豫地答道:“對。”
尹蔓直直地把手機舉到姜鶴遠眼前,兩秒前螢幕上剛跳出一條關思媛的微信:“我和吳悠商量了,我們約在週末怎麼樣?”
姜鶴遠:“……”
他滯了一瞬,接著無比自然地說:“當然,偶爾生命難免會被浪費。”?
尹蔓暗自撇嘴,問道:“等我貼好你再回?”
“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