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們屠戮了一整支東籲王的軍隊,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大雨下了整整一天。
屍體堵塞了道路與河流,被雨水和血水泡得腫脹變形的屍體堵塞在山谷之中,只能憑衣著來分清他們的身份。
“殺戮的怨氣太重、太重了。”糕糜先生忽然抖了一下,似乎是被自己所說的故事嚇住了,“婆青山是一個清潔的地方,向來有山神駐守。但是巫池就這樣形成了,十三個巫者的魂靈帶著不甘與怨氣,淤塞在山谷之中。”
當婆青山山神來到此處察看時,在巫池之中嚎叫與遊蕩的巫者的魂靈,頓時找到了寄宿之處。
芒澤上一片沉寂。
誰都沒有想到,巫十三的內部,居然是山神。
程鳴羽此時終於明白讓甘露仙耿耿於懷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因為他曾是山神,所以他可以觸碰神靈與精怪。因為他曾是山神,所以他根本不算徹底的邪物,只要藉助他的力量,糕糜先生這樣的怪物也可以進入鳳凰嶺。
——“不對。”
長桑忽然開口。
“不可能。”他盯著糕糜先生,“你在說謊。婆青山山神和白汀一樣,是山嶺自己孕育的神靈。它們在山嶺所在之處是受到地脈庇佑的,任何邪物都不可能侵入。巫池中的死靈是徹頭徹尾的邪物,即便那十三個巫者有無邊法力,又怎麼可能接近神靈?”
程鳴羽心想,他又要搬出那套神靈比其餘東西都要高貴的論調了。
果然,長桑下一句話便是“要知道,神靈遠比巫者的靈魂更高貴”。
糕糜先生沒見生氣,轉頭打量長桑。
“我沒說謊,長桑公子。”他顯然識得長桑,並且奇怪的是,語氣比對著程鳴羽時更加恭敬,“因為山神身上出現了裂縫。你們不知道嗎?有了裂縫,便有了讓外物侵入的缺口。”
穆笑連忙問:“裂縫是什麼?”
他總是記掛著白汀被邪物侵佔的事情,凡是與這樁公案有絲縷聯系,他總分外緊張。
“我不知道。”糕糜先生想了想,臉上露出個怪異的笑,“但我曉得,他的裂縫是拜鳳凰嶺前任山神白汀所賜。”
“神靈,高貴的神靈。”雷公搖晃著被酒燻得微紅的大臉,“怎麼能允許自己身上出現裂縫呢?”
坐在他對面的雨師悶頭喝酒,不吭一聲。
“不要想著去沾染人間情愛啊。”雷公又說,“你知道的吧?飛星仙子的事情。”
雨師:“啊。”
趴在桌邊舔酒的乖龍抬頭:“我不知道。”
據雷公所說,九重天的飛星仙子曾因犯錯被打入人間受罰。等到將回九重天的時候,她竟然下跪懇求侍者去修改地府生死簿,只因她家中父母及弟妹皆染了瘟疫,不久於人世。因這一跪,她觸怒使者,平白又在人間多熬了五十年。
“可飛星過得挺高興。”雨師說,“回來之後,她反而消沉了。”
“人吶,身上的裂縫太多了。”雷公不理會他的辯駁,說,“只要有所牽掛,便有了讓邪物入侵的機會。你已經是天上地下最厲害的神了,那凡間的情誼,無論是什麼樣的,都沒有貪戀的必要了嘛。人一輩子多久,神的一輩子多長,你自己想想。”
這些話是對著雨師說的。
乖龍完全不明白雷公讓雨師想什麼,鼓起龍眼看著雷公身旁侍酒的淵龍,以眼神探問。
淵龍不理他,轉過了頭。
“……甘露仙不是人類。”雨師悶悶地說,“她是精怪啊。”
“那和你也不是同類。”雷公斬釘截鐵,十分無情,“你就別有事沒事下凡找人玩兒了,萬一讓那精怪會錯了意,真喜歡上你,對她也不好。”
雨師重重放下酒杯,嘆了一口氣。
“老子想不通。”
雷公費了半天口舌,換來這麼五個字,頓時氣得鬍子都直了。
“我去準備準備,幹活去了。”雨師謝過他的酒,抓起乖龍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