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赴宴
東郡王府小郡主白日宴會,謝白此時正被小姨林三娘牽著混在女眷裡頭參與這場小郡主的百日宴會。上輩子還不覺得如何,此時聽著夫人小姐們胭脂水粉的話題卻覺得百無聊賴,有些後悔自己為何不找個藉口跟著謝瑜他們。
一個清秀的少女穿過人群,走到謝白麵前。這個不是白監史家的小姐嗎?謝白對於她的印象還停留在上輩子,記得她年少確實是十分仰慕謝瑜的,時常尋著各種藉口讓自己給謝瑜送東西。當年謝家舉家遷京,聽說這家小姐特地乘車馬來東郡邊境送,事後還感傷了許久。
“謝小公子,我親手這兒做了些糕餅,若不介意可以帶回去和令兄一同嘗嘗。”白小姐笑道,剛說完身後的丫頭很是伶俐的把手裡提著的那個精緻的食盒遞了過來謝白麵前。
謝白從前不覺得怎麼樣,此時想想其實自己從前受了這些年輕東郡小姐們的饋贈,答應幫著她們那等無望之事,其實很是缺德。因為實際上無論她們如何,謝瑜都不會娶她們當中任何一個的。
徒增他人妄念真是罪過。謝白嘆了口氣,搖搖頭,並沒有接過那食盒的意思,只是道:“白姐姐,好意心領了,我哥哥他其實並不喜愛甜食,你們送他這些也實在是浪費。”
那家的小姐露出些失望的神情,但謝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了,再如何也不好對個小孩子再做強求。那白家小姐只勉強笑笑便尋了個藉口告退。見此番情況,原本也想託謝白轉交東西的小姐們也興致缺缺的散開了。
謝白左邊的臉頰肉突然一疼疼,發現自己的腮幫子肉被林三娘伸手掐著扯,只聽她道:“小孩子家家,這般老成的樣子做什麼。就算是真收了,你哥哥又不會真的跟你計較這些。”
“再說,東郡那些小姐們也不真指著你哥哥能娶她們,到底不過一番心意罷了。有時候做人也不必活得這般清醒,能做夢也不是壞事。”林三娘鬆了掐著謝白臉蛋的手,渾不在意道。原是自己這般卻壞了人家美夢,倒成了他的不是了,謝白有些自嘲自己枉做好人了。不過總歸受了對於自己而言是件麻煩事情,還是拒絕了的好。
“這裡人這般多,氣悶得很。白哥兒,要不要隨我到外邊走走。”林三娘道。
“姨姨你先走,我去娘親那裡看看,一會兒與她一塊兒去尋你。”謝白自是知道後院那個地方能遇到些誰,腦子一轉,想了個藉口推脫了林三娘。人家小夫妻在後院那裡花前月下,你儂我儂的,上輩子是真小孩兒不懂事,倒也還能厚著臉皮巴巴跟在後頭,謝白決定這次做個知情識趣的人。
謝白掐著時間,自己那小姨應已經跟人去談情說愛了。也沒有真的去找謝夫人,謝白一個人溜出宴會廳去透透氣。謝白不過順著王府花園往外遛著彎,卻見著一簇牡丹從中露出一人的後半個身子,那小孩子身子伏在地上,看衣著雖顏色素淡但紋飾卻十分精緻講究,想來應是哪家望族的公子吧。這小鬼摔得這般狗啃屎的模樣,確實是有些慘不忍睹。
謝白難得好心,過去扶那小公子一把,卻差點迎面被那小鬼手裡拿著的沾滿泥巴渣子的樹根戳到臉上。這小鬼被泥灰糊了一臉也看不出皮相,唯露著的一排白牙能看出心情不壞,謝白心下明白這人感情是自己俯下去刨樹根的,自己是瞎操心,便鬆了手,轉身就想走。
那泥面小鬼卻不肯放過他,死乞白賴的跟上來,在他身後道:“老弟,勿忙著走。我在那兒待了好一陣子,都沒人願意理睬我,就你過來扶了我一把。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我們倆一定十分聊得來。”
“你別怕,我手裡這是牡丹根。稱牡丹皮,藥學當中又名丹皮、粉丹皮、刮丹皮等,系常用涼血祛瘀中藥。丹皮性微寒,味苦、辛。歸心、肝、腎經。清熱涼血,活血化瘀。用於溫毒發斑、吐血衄血、夜熱早涼、無汗骨蒸、經閉痛經、癰腫瘡毒、跌撲傷痛等症....”後頭話語絮絮叨叨沒有停,謝白十分後悔自己多管了一樁閑事,身後那人聒噪得讓人直想那兩片動個不停的嘴皮子逢上。
謝白實在不勝其煩,回身狠狠瞪那個跟著自己的小鬼頭,想要警告他閉嘴。剛才並沒有仔細瞧他,這時才發現他腰間有塊剔透的圓形白玉牌,正中有一個“蕭”字,這牌子他不陌生,背後應該有魏紫徽記,蘭陵蕭氏。這個家族在大昭可以說名聲赫赫,因其出過數位皇後,連家族徽記也毫不避諱的使用花中後。
昭順帝到謝白去世為止,後宮中並未立後,原配寧氏因為小郡主早夭年紀輕輕就病逝,她的皇後諡號還是昭順帝北征登上帝位後為悼念亡妻而加封的。自寧後過世之後,後宮當中一直是寧惠妃與王氏、蕭氏三足鼎立,很難說發展下去蕭氏會不會在昭順時代再出一位皇後。
“你姓蕭?”謝白試探著問道。
“正是,家姓蕭,名如景。”那人也不避諱告知名姓,直白了當的給謝白透了自己的老底。
蘭陵蕭氏,自詡世代名士風流,最為雅正的簪纓望族,穿著住行崇尚簡雅高格。他們一身穿著咋看之下素淨得很,其實裡頭花費的功夫難以想象,連紋飾花樣都要入時入景,符合所涉及的場合事務,每一樣都是經得起考究的,往往一身清軟素色的衣裳比起金絲銀線的錦衣華服還要金貴。也就蕭家這麼有財力又講究的人家才做這種事情,不過人家世代族風如此,族中人行事大多也甚是清高傲物,高冷得很。
當然也有異類,比如面前這個蕭家小少爺,蕭如景有兩個最出名的地方,第一他是個藥痴,穿著蕭家精緻高雅的衣裳刨土挖東西簡直不是事兒,敢情是自家的魏紫牡丹王根刨了個遍,現在如此膽大包天把東郡王府的牡丹也連根拔起了。第二蕭如景是個真正的話癆,能聊到京城裡頭的公子哥見著能繞路走的那種,而且聊天不挑人,十分自來熟。蕭家有錢有權,尋常難得幾個人比得上的,便不好得罪這位蕭家一脈單傳的小少爺,一旦讓他抓著聊起來只能乖乖坐著聽他說些有的沒的。
聽到了這個名字,謝白心中悔恨交加,直扶額嘆氣。謝白上輩子對於蕭如景也只是公眾場合匆匆幾面,此時卻真的接觸到正主了。這會兒蕭如景也不過個七八歲的孩子,想來過幾年這嘮嗑的功夫還能見長。
知道了自己惹上正真的話癆了,謝白甚是無奈,也只能夠一個勁兒悶著頭的往前走,也不知道走離宴會場所多遠了。王府這處的院落越發的冷僻,甚至連侍女也寥寥無幾。
“王府這地方的牡丹花開得雖好看,但這地底下挖出來的丹皮卻...”
謝白捂住了身後那人的嘴巴,拉了那蕭如景一同在花牆後躲起來,因著面前的景象有些詭異。前面躲在院子僻靜處有個身著侍女衣服的女子,舉止沒有半分侍女應有的樣子,神情恍恍惚惚的抱著個布娃娃,喏喏低語著。最後那女子小心翼翼的把布娃娃放在樹下面,還細心的讓其靠著,生怕有一點不舒服的地方。做妥了這些,那女人才慢悠悠從懷裡拿出把匕首來。
唔唔唔,被捂著嘴巴的蕭如景似乎有什麼十分要緊的話要說,拼命在謝白手下掙紮著。謝白稍稍鬆了手才聽到他說:“那女人手上的匕首塗著毒。”果然,映著日光,那匕首上頭泛著一層紫藍色的光華。那女子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後,似乎就沒有到其他地方的意思,在等待著什麼似的,只是不是往東邊那院落看。
“東邊那處是什麼地方?”謝白覺得當中有些不對勁。
“這條路順著走可以到小郡主那兒。”蕭如景這人本性話癆,一旦人家願意跟他說話,基本跟竹筒倒豆子一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我和母親來得早,前些日子就先到府裡頭拜訪王妃娘娘。娘娘就是在那兒接待我們的,小郡主就住在那裡。當時我們進去的時候,小郡主就躺在搖籃裡頭,我湊近一瞧,大概只有這麼一丁點大...”
謝白沒繼續聽蕭如景已經扯遠了的嘮叨,心裡幾條線索交織在一塊兒,結論逐漸清晰了起來。
王妃現在還在宴廳當中招待女賓抽不開身。今日本就是小郡主的百日宴,一會兒必是有侍女要送小郡主到宴廳給各位夫人瞧上一眼。小郡主院子裡頭守備森嚴,尋常人等必是難以混入。這女人守在這個地方,莫不是等著一會兒小郡主和護送的侍女從這邊路過,尋著這時機對小郡主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