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宴前
自上一次明姬一事之後,顯然王妃寧薇對於女兒的看護比從前細心謹慎了許多。明姬被王妃禁足一事,她連著毒蟲的事件一同被稟告給東郡王,中間將兩件聯系的蛛絲馬跡不著痕跡的全數說出。雖未明指事件的主謀就是明姬,但聰明人都能夠聽出來明姬與毒蟲這事脫不了幹系。
東郡王抱著懷裡的女兒聽著王妃說起這事,連頭都不抬,僅僅只淡淡低頭說了句:“本王知道了,王妃你這件事處理得不錯,後續的就由你全權料理,不必稟告,到底來說後院的事情還是該由王妃你拿主意。”
東郡王宋衍自然不是什麼愚笨之人,小郡主床榻被放毒蟲加上明姬因薦人不察被禁足兩件事情一合計,大概就能夠想清楚其中的幹繫了,明姬自然不是什麼純良無辜的婦人。這一樁事情,終究證據不足,王妃這般處理公不公道,後續還將如何,一切不過就在於東郡王的心意。此番王妃處理得到肯定,東郡王連半點提起庇佑明姬的意思都沒有,由此看來那個女人在他心目之中的地位也不過如此罷了。
“對了,本王想了些時日,才想定百日禮給言言什麼禮物。”東郡王宋衍將女兒放在王妃懷裡頭,徑直走到書桌旁邊拿起毛筆在宣紙上頭寫了些什麼,然後笑著招呼王妃過去看。
王妃抱著女兒只見雪白的宣紙上,揮毫而成偌大的“元嘉”兩個字映入眼中。王妃一時有些摸不清東郡王的意思,抬眼看自己的丈夫:“王爺......”
“元嘉長公主,王妃你看如何?”宋衍笑道,滿意的看著自己在紙上所寫的兩個字。
“這...”王妃有些惶恐的捂住自己的嘴。郡主也是可以有封號的,起初她以為宋衍所提的這兩個字是此意,他卻親口說出來了“元嘉長公主”,可見他的所求遠不止如此。身為王族,自己這個丈夫向來寬厚溫和,卻沒想這般意氣風發,躍躍欲試的模樣。甚至毫無畏懼的說出這般僭越之語。
宋衍曾經是皇帝三子當中最不起眼的,母妃勢力單薄,並非權重望族,不過是小小靠著苦讀上來的翰林,有幾分風骨而得到聖上贊賞。他在成年有了軍功後所求的封地也是別人不願要的地方,早年的東郡以漁業為主,常年有海寇之患。也是多年鎮壓安定之後,鼓勵經商方才有了現在這番起色。
“從前母妃總要本王萬事唯忍應之,甚至他人唾面也要任其自幹。小時候本王不懂,有一回問母妃,什麼時候才能夠不忍。母妃說要等起風的時候,樹大易中空,疾風知草勁。京城怕是要起風了。”
最後這起風的意思不言而喻。此時王妃看著自己的丈夫,抱著女兒覺得前路莫名的渺茫起來。她心中卻生起另一番隱憂。前些日子,不喜出門的母親忠烈侯夫人難得親自到王府中來,說是看看久未見面的女兒和剛出世的小外孫女。實則是為了另一番考慮。
“本來這事想著遲些日子再與你提起,但日前王府後院出了那樣的事情,我心想這件事情還是宜早不宜遲。”一番寒噓之後,寧老夫人放下茶杯,黑沉的眼眸透著精明,此時直視著眼前大女兒東郡王妃寧薇。寧薇自然知道後院明姬那事情早已是東郡皆知了,自然也瞞不過自己這位訊息靈通的母親。
忠烈侯過世之後,侯府不至於過於冷落凋零下來,除了因著出了位東郡王妃,還因為這位當家主母寧老夫人過人經營才能和交際手段。此時京中隱隱有了些風聲,政治敏感的高門貴族皆為自己將來富貴早做打算,曾經因為男丁凋零而沉寂了一段時間的清河寧氏自然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王儲未定,此時正是加大籌碼的好時候。
“薇兒,你一個人終究是過於勢單力薄,缺少個能夠商量的人。”寧老夫人是個足夠有耐心的女人,她並不急於馬上說初中此番的最終目的,只是緩緩的周旋著,慢慢的展現出自己的意思。“你妹妹婉兒也算得個仔細的丫頭,若是她在你身旁助力一番,我倒是更加能放心些。”
寧薇手一抖,才發現懷裡抱著的女兒正睜著大眼睛看著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抓了抓自己的衣服,似乎想要叫自己似的,倒叫她回過神來。她一直視自己的孃家忠烈侯府為自己的後盾,沒想到自己的母親因著前段時間的事情對自己失望,甚至打起了把妹妹也送進王府的主意。她心中有些嘲諷,說是助力,不過是不放心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罷了。
“母族的富貴榮華終究還是需要你這東郡王妃出上一份力。再說了,你自己的妹妹終歸是貼心可信得多,你倆互相扶持在這後院裡頭便沒什麼可怕的。”寧薇的手背被母親寧老夫人輕輕拍了幾下,她沒有感受到從前母親手中那般的可靠溫存的力量,反而生起的是一種可怕的惡寒。寧薇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滿臉精明算計的女人。
懷裡的女兒突然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服,非常湊巧的,嚶嚶嚶的嬰孩啼哭聲音打斷母女倆之間的敘話。寧薇沒有把這話聽下去的意思,徑直抱著女兒哄了起來,不再看眼前的母親,也不回應她所提出的提議。
寧薇再也沒有與寧老夫人說話,只轉身淡淡吩咐侍女送客道:“小郡主餓了。送寧夫人出府吧,天晚了路上不好走,母親還是早些起行的好。”郡王府的侍女自然也能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女主子很少這般冷漠無情的直接下達逐客令,她們只能照做,有些為難的把面色難看的忠烈侯夫人送出去。
母族現在也不是完全的可靠,畢竟母親已經生起了把妹妹送入東郡王府的心思,說明他們現在已經不再如從前一般全部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寧薇抱著女兒,彷彿抱著自己今後重要的依仗一般。
小郡主的百日宴事務繁雜,蘇言躺在搖籃裡頭,看著自己這位王妃娘親忙的不可開交。許多賓客雖是人還未到,禮卻已經先行,禮單整理就是一樁事情,記下別人送了什麼禮,一來將來有了機會還禮才不會失禮,二來送禮輕重挑選也可看出關系變化,往往禮中別有深意都需仔細留心。招待貴客,宴廳佈置,決定選單,採買分量,樁樁件件都需要女主人多加留心。
從前蘇言總覺王妃沒有防人的心眼,終歸對她不大有信心。看來這番接連的打擊還是讓她吃了教訓,特別是母族這一樁事。那位寧老夫人說得好聽是送進來當左膀右臂的,試問世上有哪個女子真能心甘情願與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別的沒辦法倒也算了,此時自己親媽把自己親妹妹送進來,叫人如何能夠不心寒。那日若不是自己哭出來打斷寧老夫人的話,還不知道她還能冠冕堂皇的說出些怎樣不要臉強詞奪理的話。
王妃把最終敲定下來的選單遞給面前的侍女,吩咐其交與後廚去辦。事情千條萬緒的總是費神,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稍微緩緩,才起身去看一隻安安靜靜躺在搖籃當中的女兒。蘇言也看自己這位王妃娘親,露出個十分討喜的笑。
“還是我的言言好,這般小就懂得疼人。”說著王妃便伸手將女兒抱了起來,把臉貼著女兒幼嫩帶著奶香的小臉,最後愛得不行的往上頭親了一口。“這麼小腳丫小小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長大成個大姑娘。”
侍女進來了,低垂著腦袋。蘇言雖然不過待在王府一段時間,不能怎麼動,也說不出話,但這僕從的臉色一看就能夠把他們這小心思猜出七八分準了。通常報喜的忙不疊就跟主子說了,這般為難猶豫,要說的必定不是什麼好事了。
“王妃,二小姐求見。”
你瞧,這不是。蘇言心中自得自己這眼力。在王妃寧薇面前直接說二小姐的沒有別人,就那麼一位,便是寧薇的胞妹,忠烈侯的此女寧婉。也就是寧老夫人費心要送進郡王府的人,看來她上次那般難堪的被逐客而回也沒有放棄這主意。
車馬已在外面,就這麼把人趕回去,讓外頭人見著總是要說閑話的。王妃皺起眉頭,看那神色似乎這一件事情比起操持重要宴會更讓她心煩,終是讓侍女把人給請進來。
先前只是聽著別人說這位王妃妹妹,此時總算見著了,蘇言從王妃娘親懷裡伸著脖子瞧。只見面前一位鵝黃色衣裙的女子福身行禮,柳葉眉鵝蛋臉,是個美人兒,恭敬有禮,卻不見卑色,此時禮節言辭挑不出半點錯處。但蘇言腦海裡頭卻冒出句不大恰當的話語,亂叫的狗不要人,不叫的狗咬人狠。
“想來姐姐此番定然為小郡主百日宴忙碌,小妹此番來只盼著能為姐姐分憂一二。”寧婉面相本就柔和溫婉,此時稍稍頷首,笑得情真意切,不明就裡的人必會深感其情意切切。
不動聲色的寧婉看起來比起那位張牙舞爪,藏不好狼尾巴的明姬更加危險,蘇言本能的打了個寒噤,警覺的看著她。這女人不簡單,先前打頭陣的老孃被姐姐那般沒臉的趕回去了,此時卻還能沒事人似的過來姐妹情深幫忙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