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也不辯駁,只低著頭,謙和有禮,蓮般的侵不得擾不得,盡顯大家姿態,也無從小生活在市井裡的風塵俗世。
容姬取了發間的梔子,拿在手中仔細把玩觀瞧著:“這番梔子落的景象,叫臣妾也一時記起那時的清玖妹妹,臣妾好生羨慕清和姐姐有這樣敢為姐姐死去的情深義重的妹妹。”
清和抬頭望向容姬,眼神清然。
容姬卻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般,鹿兒受驚般的往佩寧身後縮了縮:“姐姐對不起,臣妾也是無意的。”
只是容姬這番話叫佩寧提起了不好的回憶般,他瞧著清和一股子毫無悔改之意,心中自是對清和欺騙自己心存芥蒂,加之清玖的詛咒叫自己頭痛苦悶,見著清和便愈發厭惡。
佩寧瞧著清和冷哼一聲:“自作孽!”
甩袖而去。
熱浪便縱了蟬叫,洶湧鋪來,如洪濤如烈風。
清玖砸了咂嘴,做錯事般怯怯的望著清和:“姐姐。”
清和瞧著遠去的佩寧與容姬,男兒身影修長挺拔,如山間橫長來的青松蔥竹;女子娉娉嫋嫋,如玫枝般亭亭直直,一席白衣應了風,飄飄如仙。
不一時卻見那白衣女子脫開男子的手回了頭,直直又朝回走來。
容姬走到清和麵前,彎腰撿了清和麵前落下的剛剛容姬拿在手裡把玩著的梔子花,瞧著清和便盈盈笑著。
“清和姐姐這些年,沒了清玖妹妹可是習慣?”
“習慣。”
“人總是一個人過,是會失去心智的。”
“你想說什麼?”
“姐姐可是想清玖妹妹活過來?容姬前些日子碰巧得了個法子,若姐姐想知道,容姬願意告訴姐姐。”
“不必了。”
容姬也不理會清和總不給自己說話的後路,自顧道:“東國往西的邊界,有一個巨靈池,裡面是通往仙界的路,清和姐姐只需在進南門後的第五棵仙樹下尋一滴血,那血是一仙人留下的,可叫人起死複生。”
清和不說話。
“清和姐姐,清玖妹妹活了,皇上的劫也可解,清和姐姐難道不愛皇上,想看著皇上受苦難嗎?”
“我不愛皇上。”
“清和姐姐莫說玩笑話了。”
清和不理。
“姐姐。”久未開口的清玖忽然道:“清玖不想複活,清玖只想神君愛上清和姐姐。”
清和朝容姬道“我不會去取那滴血的。”
容姬也不惱,抬手將手中的梔子插在清和的耳邊:“沒關系,清和姐姐總會去的。”
轉了身便開始低低吟著曲離開,一陣風吹散開清和耳邊的梔子,白梔子瓣紛紛擾擾著落下。
容姬再轉頭,白梔子瓣掩了容姬的笑:“清玖妹妹今日的衣裳很好看。”
曲調捎了梔子瓣直直落在地上,容姬踩碎一片白花瓣,仍是來時的盈盈笑。
入夜。
月彎彎灑開銀紗,一層一層鋪滿人界各個角落,偶有夜間驚兔,縱過草林,剪開一片簌簌聲,將天間的月色填滿開來。
廣言宮的屋頂,紅色的瓦磚被渡了一層淡金色,雲層稍時遮了正酣睡的月,天間便黑成墨碳,絲毫見不得。
清玖獨自一人坐在屋頂上,雙腿直直的耷放在屋頂瓦磚,白色的衫衣迎著風飄飄嫋嫋著,如詩如畫。
七百年前一場劫難,鳩禾上仙不知蹤影,昱淵神君下凡轉世渡劫,鳩禾上仙最愛的偶人清和落了凡間 。
自己一個在劫難中唯一未曾有波及的魂,在凡間苦尋幾百年,最終找到了清和。
孤寂了幾百年,跋涉了幾萬裡,最終尋著自己想見的人,那時是將蜜意沾滿了整塊心的歡喜。
清玖仍記得,七百年後的第一次見著清和的時候,佛堂繞著卷卷香煙,紅燭圍了滿堂,清和隨她的父親,那買豆腐的老人齊齊跪在佛前,一時老僧吟誦,木魚聲聲。
清和靜靜閉眼,燭光將微微顫動的睫毛在臉上打下一片側影,臉龐稚嫩如初生的嫩蓮,琉璃融成的面板如雪般,裡間透開一抹紅,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