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秦氏看模樣像是要和盤托出,卻又突然改口道:“容老身再想想,季小娘子姑且安心住下吧,寒窯雖破,卻也能遮風避雨。”
季嬋隱隱有些失望,卻還是感激的答應了下來,楊秦氏的突然改口並沒有引起她任何猜想,畢竟對於如今的她來說,有一個地方能夠住下來就已經很好了,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
楊家村的風景不錯,村邊的不遠處就是從山下下來的溪水,過了小溪就是村裡人的地,也沒有座像樣的橋,只是用大石頭壘了一條過路的出來,來往倒是沒什麼問題。何況溪水也不深,也就到人的半腰處。
楊秦氏將楊蘭阿孃的舊衣服拿出來漿洗晾幹,老爺子還端著那半碗酒細細品味,她則是隨著楊蘭出來放牛。
楊蘭今年七歲,她的阿爹三年前病死,楊蘭的母親受不了苦早早改嫁,留下她讓阿翁阿婆照料,二老一小相依而存。
小姑娘早早的學會了獨立,家裡的耕牛和家禽都由她照料,春耕秋收的時候還要去地裡幫忙,盡管這樣,一家人還是過得緊巴巴的。
春耕剛過,田地裡還都是些幼苗,並沒有什麼看頭,倒是溪畔兩邊有些文章。溪畔兩側大部分是些蘆葦叢,高的時候有兩米多,現在是春夏交際的時候,蘆葦雖然已經長到一定的程度卻還在抽芽,溪裡面的小魚蝦,蘆葦的嫩芽,前年秋冬落下來的老葉和穗絮,都是吸引候鳥野鴨子的好物。季嬋也是農村出來的,對於這些她最清楚。
讓小姑娘在外面看著耕牛,季嬋貓著腰,鑽進了蘆葦蕩裡。她本來是跟著楊蘭來放牛並瞧瞧村裡的情況,實在是無聊才會臨時起意想到蘆葦蕩裡摸摸看有沒有野鴨蛋,有些不習慣的把剛換上的裙子裹成一團抱在身上,黑色的羽絨服特意在進來時穿在身上,季嬋抬手把帽子給扣在頭上了,畢竟蘆葦的葉子可是會劃傷人的。
蘆葦好水,是以它生長的地方看著沒什麼,卻是一踩一鞋子的淤泥,提腳起來的時候直冒水,得眼尖的看著枯死的蘆葦根部踩,這才不髒腳。
鴨蛋也不是瞎逛就有的,這裡也有些技巧,比如掉落在杆上地上的鴨毛。鴨毛很輕,即使是在這種淤泥遍佈的地方也落地不沉,這裡的蘆葦這麼密,野鴨走動的時候難免會被掛下幾縷細小的絨毛,跟著這些痕跡走,找到窩的可能性比較大。
季嬋的運氣不錯,一連找到了好幾個窩,有的窩是空的,有的有好幾枚蛋,有的卻只有一枚。她也不是全撿了就走,而是蹲下身來,拿起一枚鴨蛋,指腹在上面摩挲,新鮮的鴨蛋表面是粗糙的,棄蛋則是光滑的,因為它被母鴨孵過。經過細心篩選,這幾個窩裡只有三枚鴨蛋是新鮮的,其餘的則是放了很久的了,她把新鮮鴨蛋撿走,棄蛋全扔得遠遠的,以免下次來還要再分辨,鴨子認窩,瞅準了一個位下,不會像雞一樣得留個蛋在窩裡,不然就挪窩。
蛋不大,也就比雞蛋大了麼一丁點,畢竟不是家養的。
季嬋抬手擋住蘆葦,牢牢的護住三個寶貝疙瘩,楊蘭把牛系在岸邊的楊柳上,踮起腳不斷的往這裡張望。季嬋鑽出來,沖她晃了晃手裡的蛋,小姑娘頓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來,臉頰兩側有兩個深陷下去的酒窩,看起來格外可愛。
當然前提是要忽略她腳下那堆個個爆頭的蟲屍的話。
來之前楊秦氏給了楊蘭一個簸箕,要她順便挖點蟲子回去喂雞,小姑娘脆生生應了。到了地兒放下簸箕,就去折了根樹枝到地裡找小指粗細的孔洞,找著了樹枝往裡面一插再一掘,翻出來一堆土還有一隻白白胖胖的蟲子。
蟲子學名叫蠐螬,按照季嬋她們那的的叫法叫雞母蟲,家裡收紅薯的時候經常能見著,一隻只又肥又大,她看了都犯惡心。楊蘭卻是半點不懼,翻出來一隻後就用棍子頭摁住腦袋,摁死了再扔到簸箕裡,汁水四溢的樣子看得季嬋胃裡一陣翻滾。
楊家村的溪就叫楊溪,水質清甜,魚蝦也不少,可惜的是季嬋不會做釣竿和魚鈎不然她倒是可以在釣魚來打發時間。
順手從旁邊的柳樹上折了幾根柔軟的枝條,她試著編起滕匡來。季嬋沒編過滕匡,倒是編過竹筐,她想自己既然編過竹筐,這兩者差不多,變通一下應該不難,就動手編制了起來。前面編得倒是好好的,可惜在收尾的時候季嬋試了好幾種方法都沒能成功,不過方方正正有邊有底的倒是還能用,而且還挺密實的,就是有一側漏了個口子,她尋思著拔把草莖堵上,正巧面前有一叢草,就在溪畔,幾步的路。
她擱下滕匡,走上去扯了幾根草,溪畔都是淤泥,比較濕軟,一拔就□□了,她這兒一動,腳邊淺淺的水猛然濺起了水花,一隻魚竄了出去,帶起一陣陣漣漪。
有魚!!季嬋咧開嘴角,以最快的速度擼光了葉子,將草莖揉成一團堵住缺口,拿著這個剛出爐的滕匡跟小姑娘換了簸箕。
先是岸邊挖了個小臂深的大坑,再挖道小渠把水引進來,差不多了把渠填了,坑邊壘一圈的石頭,以防不夠高讓魚給跑了——這是暫時用來存放魚的地方。
輕手輕腳的下了水,季老師找了個水草密集的地兒慢慢靠近。岸邊土肥水汽足,滕蔓一樣的草植互相纏繞,密密麻麻的延伸開來,就象是給大地披上一厚厚的綠衣,有的還開著各種素麗的花朵,帶著馥郁的香味,吸引昆蟲的到來。
同樣也吸引部分貪吃的溪魚聚集。
身為一個教育工作者,市附小的人民教師,季嬋興致勃勃地幹起了平日裡老師禁止學生幹的事。她彎著腰,一點一點的湊近,雙手握住簸箕兩邊的手把,猛然地向前一鏟!然後迅速的提起來,大量渾濁的水從細縫中落下,季老師抖了抖簸箕,伸出一隻手把上面鏟斷的草扒拉開,露出底下的戰利品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候烤過雞母蟲,拿個啤酒瓶的瓶蓋,夾住擱在蠟燭上烤,一股濃濃的肉香……
奴家是宋還是明?的叫法,唐朝自稱是奴,男女通用,也可以拿來罵人,季老師你記串了。
☆、第 4 章
戰利品還真不少,而且還不只是魚。
青殼白肚的小螃蟹三大一小,大的嬰兒拳頭大,小的丸子大小。魚四五條,丟掉一尾蝌蚪似的其他的都留下,此外還有螺子一把,小蝦幾只,剩下的都是些碎石頭爛葉子的了。
季嬋把魚蝦蟹扔到坑裡頭,蟹拿草莖綁嚴實了,螺子攤在岸上,等會和蟲子一起拿回去喂雞。季嬋是吃過螺絲的,但那也只限於別人處理好拿來賣的那種,而且她記得她小學的時候班上有個女同學,因為吃錯了田螺而食物中毒,被送到醫院洗胃,所以說還是小心點好。
日落西山,水面上波光粼粼,倒映出璀璨的霞光,就連季嬋的發絲都染上了一層餘暉。
小姑娘清脆的呼喚聲傳來,季老師應了一聲,起身上岸。
放下系在腰間的裙角,濕漉漉的腳丫被夜風一吹很快就幹了,高跟鞋退休在家,柔軟線鞋粉墨登場。長發被楊秦氏用一支木簪鬆鬆綰起,偶有那麼一兩縷掉落,垂在臉側。
一天前的她還在學校上課,白天唾液沫子橫飛的給學生授課,午休用來修改作業,晚上則是查閱資料備課。
早九晚五,幾乎不給自己閑暇下來的時光。
像這樣驅趕著一頭耕牛,搖搖晃晃走在田埂裡的樣子並非沒有有過,只是被掩埋在記憶深處,讓歲月侵蝕得幾欲灰飛煙沒。
“呦~~嘿!”
學著小孩打了一聲呼哨,季嬋拿著一根狗尾巴草,右手提著簸箕,沿著來時的路走得格外順暢,身後落滿了一地霞光。
夜色暮暮,炊煙嫋嫋。
季嬋蹲在院子裡剖魚,劃開魚腹,再將裡面的內髒掏出來。這些魚下午受了驚嚇有些傷了放不了多久,只能趁現在天還沒全黑拾掇幹淨,再和那些蝦蟹下鍋煮湯。至於那三枚鴨蛋則是被楊秦氏收到籃子裡,回頭拿到集市上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