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嬋看著女孩兒單薄粗糙的衣服,心裡嘆息,想來也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連糖是什麼都不知道。
她脫了鞋襪,挽起褲腳趟過溪水,水底下是圓潤的鵝卵石,也不紮腳,走動的時候還有隱藏在其中的小魚竄出,到了對岸後的季嬋先是摸了摸小孩的腦袋,安撫對方,在從兜裡拿出幾顆橘子糖來,剝開糖紙往小姑娘嘴巴裡塞了一塊。
酸酸甜甜又帶有橘子清香的味道瞬間溢滿整個口腔,小孩頓時瞪大了眼睛,她重來都不知道甜味是什麼,所以也就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種新奇的味道,小姑娘用舌尖又舔了幾下嘴裡圓圓的糖果,然後吐在手上,小心翼翼的攥緊了。
怎麼?不喜歡吃嗎?季嬋愕然。
“我帶你出去。”小女孩緊張的抿了抿唇,小臉紅撲撲的,“但是這塊糖我可以帶回去嗎?”
看著小女孩窘迫的樣子,季嬋以為她是捨不得吃,想把手裡面的橘子糖全給她,沒想到小姑娘搖搖頭,不肯再要,“我爹說了,做人不能貪心。”
季嬋彎起嘴角,將糖都塞到小孩手裡,“因為你的不貪心,那麼姐姐就再獎勵你幾顆糖。”
小姑娘一臉迷糊,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貪心反而多得這個叫糖的東西,又被季嬋柔聲忽悠了幾句,倒是把這件事給忘在了腦後。
從小女孩口中季嬋得知這裡叫楊家村,她下來的那座林子在楊家村的後山山腰裡,平日裡除了砍柴的樵夫和獵戶,一般人是不會上去的。小姑娘叫楊蘭,每次白天都要去後山摟草喂家裡的耕牛,卻也只敢在山腳下,再往上家裡人就不讓她去了。村裡頭有幾十戶人家,呈帶狀分佈,楊蘭家不偏不倚,就在村中央,沿著塵土飛揚的大道直走,再轉過一條小路,盡頭就是。
周圍都是夯土壘起來的房子,春耕剛過,村裡的閑人挺多,季嬋眼尖的看到小河旁有大姑娘小媳婦邊洗衣服邊說說笑笑,衫袖子挽起,露出纖細的手臂,發簪上的墜子隨著動作微微晃動。
她是真的穿越了。
季嬋如是想到。
小姑娘停下了腳步,擔憂的看著她,季嬋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
楊蘭家也是夯土房子,前面還有個茅草棚子,耕牛就圈在棚子裡,門檻上坐了個老大爺,遠遠見到楊蘭就喊了聲“乖孫孫,回來了喲?”跛著腳站起來,上去要接過小姑娘後背上的背簍,卻漏了個空。
“娃娃,背簍呢?”
老人家嘀咕了句,抬眼就望見站在自己孫女後面的大姑娘,奇裝異服的樣子有些怪異,“這位是?”
季嬋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答道:
“老人家你好,我是過路人,來討個水喝。”
老爺子摸摸自己下巴上的一小撮白鬍子,也不再提背簍的事情,拉過自家的孫女邀請著季嬋進屋子裡坐,她應了一聲,進門前把背簍放在窗下,拿出裡面的芋頭等物放在一旁,這才進了屋。原來回來的這段時間,季老師看楊蘭個子瘦瘦小小的,又揹著一個大籮筐,怕她摔倒硬是搶過自己背上,楊老爺子瞧了擱置在窗下的背簍一眼,對季嬋的態度更和藹了。
屋內的擺設簡單,黃土地面上一張草蓆一幾小案,季嬋判斷現在應該是唐初之前,這個時候椅子還沒有出現,而由胡人傳入的小馬紮凳並沒有大規模流行,主要還是席地而坐。李嬋脫了高跟鞋,學著老人家盤腿打坐在草蓆上,按道理在長輩面前是要正襟危坐,好在窮苦人家並不講究這些,否則這種腿部肌肉壓迫血管的方式可是要讓她吃一頓苦頭。楊蘭掏出糖學著季嬋撥開糖紙要往老爺子嘴裡塞,老人家避開了只是摸著小孩的頭讓她自己吃,他知道糖是個稀罕物,想來是眼前這個大姑娘給的,東西貴重,本來是不應該接的,但是,看著自家孫女開心的樣子,老人家動了動嘴唇,到底還是沒有出聲。
“娃娃,讓你阿婆燒點熱水來。”
楊老爺子拍拍楊蘭的肩,指著廚房的方向,小姑娘脆生生的應了一聲,立馬就出去了,不一會兒,楊蘭的奶奶,楊秦氏端著一碗冒著白氣兒的陶碗進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稱呼問題:爺爺=阿翁,奶奶=阿婆
自西周時期就有糖的出現,唐代的時候,人們將甘蔗榨成汁,然後加入牛乳用火熬煮製成沙糖,對於窮苦人家來說,糖還是很貴重。
季老師有甘蔗可以吃了。
☆、第 3 章
一碗熱水下肚,舒爽得季老師喉嚨眼裡都直冒白氣,她輕輕把陶碗擱置在小案上,仔細搜尋腦海中關於與古人交談的特殊技巧,嘗試著開口問道:
“不瞞老丈,奴家初來此地,不知是何朝代,又是什麼年份?”
剛出去了趟的楊秦氏放下給老爺子舀的小半碗酒,往系在腰間上的巾布擦了擦手,攏了藏青色的高腰裙也盤腿坐下,介面道:“現在是大唐貞觀七年,不知小娘子是哪裡人氏?怎麼連這個都不曉得?”
大唐!還是最為繁榮的貞觀之治時期!季嬋心裡驚喜,暗自感嘆自己的好運氣。
唐朝,是當時世界上最為強盛的國家。它的疆域東至東海,西至後世的切糕省,南至香蕉幹國,北抵蒙古大漠。它的人文風貌、利民制度、農業技術種種都吸引著周邊小國來訪學習。對於季老師來說,唐朝比之其他朝代對於女子的寬容,才是她現在最為重視。
你見過宋朝大姑娘穿男裝騎大馬在林子裡撒歡的嗎?你見過露出半抹酥胸的明朝小媳婦嗎?至於清朝和元朝,他們對漢人都苛刻,何況女子?
季老師強壓住快要翹起來的嘴角,露出一臉悲傷的模樣,雖然演技糟糕,但是糊弄糊弄老眼昏花的老人家還是可以的。絞盡腦汁編造了個理由,內容大概如下:戰亂時期移居在海外的漢人,心懷故土隨著商船而來,在途中遇到賊寇,拼命逃出,至於父母家僕,則是生死未蔔。
楊秦氏沉吟了片刻,抬眼看向正細心照應著小姑娘的季嬋,“那季小娘子今後有何打算?可有容身之處?”
這話問到季老師的難處了。能夠穿越過來就不代表能穿越回去呀,她如今又是個黑戶口,做什麼都不方便,而且,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又能走到哪裡去呢?如果楊家願意收留自己的話……
季嬋低頭斂目,神色不明。“無根浮萍,隨波逐流罷了。”
“這可不行。”楊秦氏還沒說話,旁邊的楊老爺子就先搖了搖頭。案上的酒碗飄來細微的酸敗味,淡綠色渾濁不清的液體上浮著細白的像是螞蟻的漂浮物,或許是溫過,霧氣氤氳,“一個弱女子,行走在外,怕是不安穩。”
不安穩已經是極為客氣的說法了,就季嬋這幅水靈靈嬌嬌弱弱的模樣,要麼餵了狼,要麼被人販子拐走了賣到腌臢地去,雖然唐朝有不能拐賣良家婦女的律法,但這些暗地裡的事兒如何查得清楚?何況她還是個黑戶,更是沒有地方伸冤。
“是啊。”楊秦氏也介面道:“不若先在老身家裡歇歇腳?至於戶籍一事,卻也並非沒有辦法。”
“阿婆有法子?”季嬋頓時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