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松壽堂的宴席,宛棠確實沒胡鬧。用過飯她就起身和岑老闆岑夫人欠了安告退,回自己院子裡沐浴去了。
宴席一直到深夜。酒過三旬,幾房夫人和少爺都先後離了席,偌大松壽堂除了在旁侍奉的下人就只剩下岑老闆、衛淵和衛淵的兩個兄弟。
“今日實在是叨擾,天色已晚,衛淵就此告辭,謝過岑老闆今日款待。”衛淵起身告辭的時候月亮都掛得老高,松壽堂外的院子漆黑如墨,只幾盞燭火發著微弱的光。
“客氣客氣,鄙人早命府中人備好了軟轎。”岑老闆送衛淵往岑府的大門走,轉身又吩咐小廝,“讓轎夫送衛公子去城郊的西府園,走得穩當些——”
“岑老闆不必麻煩,今日仍舊回仙鶴客棧,衛淵要過些時日才搬去西府園住。”
“哦哦,好,那就送衛公子去仙鶴客棧。”岑老闆年紀大了不勝酒力,早就有些暈頭轉向,只是懵懵地點頭應了。而後又像是想起什麼,轉過身複又對著衛淵。
“可是那園子還有什麼不妥?缺什麼短什麼衛公子只管開口,我差人去辦就是。也是我疏忽,那園子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明日我派兩個丫頭婆子到那頭伺候衛公子。”
衛淵是習慣一個人的,若真有人來伺候他反而不自在,便婉言謝絕了岑老闆。
兩人又寒暄幾句衛淵才上轎離開。他那兩個兄弟自然不能住在崇安城頂頂豪華的仙鶴客棧,看著衛淵上了轎,二人也和岑老闆作別,步行回了賭坊——賭坊做事的人夜裡都宿在那。
轉眼入夏,隨便去街市上晃一圈便是一身薄汗,宛棠也懶得出門,正巧榮靖的夫人新給她添了小侄子,宛棠就去榮靖府上住了幾日。
岑府的少爺即便成了親也仍舊住在岑府,岑府夠大,各房有各房的院子。只有榮靖一人成親後在城西辦了處宅子出府另住。岑家在崇安城除了賭坊,還有幾處繡坊,數城西的錦繡閣做得最大。榮靖成年便接手了錦繡閣,為著方便才搬到了城西。
“姑姑昨天新買的金鐲子,比你哥哥的大。”宛棠抱著小嬰兒不肯撒手,捧著小手讓婢女給小嬰兒戴上鐲子。
“前些日子都給買過了,你也太寵他了。”榮靖的夫人是個好相與的,再加上榮靖和宛棠是一母所出,兄妹兩個自幼親密,姑嫂二人的關系便也十分親近。
“昨天去金鋪見到出了新樣子的就買了。”
那日宴席一過,衛淵這個人就被宛棠忘到腦後了。近來也鮮少再聽到有關他的事,不似最初時他每做成一事城中便有人議論。許是人們對他的能耐見識得多了,也就沒那麼好奇了。
“想吃嫂子府上的糯米排骨,今兒晚上我就走了,明天要跟著三哥去收租子。”
宛棠不愛做女紅,也不愛讀書寫字,從夫家回來整日裡無事可做就央著岑老闆要去看鋪子。岑老闆哪裡放心,但見著宛棠整日在府裡悶著又怕她憋壞了,最後便要她跟著三少爺榮國去莊子上收租子。
“幾個莊子不都在城西?別回府了,這兒離得近,晚上差人給三爺帶個話,讓他明兒來這接你就是了,何苦再大老遠地折騰。”榮靖夫人是從別處嫁過來的,在崇安也沒近人,拿宛棠就當親妹妹一樣,聽她說想吃糯米排骨立刻就吩咐人去準備了。
“也好,正好晚上我去西府園那逛逛,說起來自從回了崇安我還一回沒往那去過呢。”
西府園在城西的城郊,離城區已經很遠了,園子後頭沒多遠就是慈縣。這處宅子原是岑老闆贈給宛棠的生母三姨太的,三姨太去後便留給宛棠做了嫁妝。西府園多種垂絲海棠和梧桐,是個避暑好去處,出嫁前宛棠常往這裡來。
後來被夫家休了,這些嫁妝也跟著一起退了回來。宛棠心中也是有氣,就好久沒來過西府園。
榮靖府上廚娘做的糯米排骨肉質軟爛,糯米軟糯香甜,宛棠一直愛吃。晚上有這道菜,宛棠還多吃了幾口米飯。
飯後飲過茶,宛棠便帶著婢女出了府,說要往西府園逛逛,順便消消食。
西府園離榮靖府上還是頗有段距離的,宛棠走到後半段已有些疲累。
穿過巷子,再往前走一段便是西府園。西府園附近空曠,就那一處宅子也沒個鄰居,宛棠一眼就瞧見了。
這一瞧不要緊,西府園門口竟然停著兩匹馬,旁邊還站著一個人。人是揹著宛棠站的,她看不見臉。
“你是誰啊?怎麼在我家園子?”宛棠匆匆走上前,扒過那人胳膊,才看清了臉。
有點熟悉。
“六小姐?”那人面板黝黑,見到宛棠有些慌張。
宛棠被他這聲六小姐拉回了些記憶。好像是那日席上坐衛淵身邊的人。這麼一想,宛棠明白了些許,想來應是衛淵的手下。
“你怎麼在這啊——”
“走吧。”宛棠手裡還攥著那人的袖子,一籮筐的質問剛出口了半句,就聽見身後府門處傳來的聲音。
聞聲轉身,正是衛淵從門裡走出來。和那日宴席穿的不同,那日穿得過於公事化了些,一看就是素日裡在賭坊當值才會穿的。今日他就穿尋常的藏青色袍子,腰間墜著塊青玉。
衛淵從門裡邁出來,看到宛棠也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回身關上門走下臺階到宛棠面前,規規矩矩躬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