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你說要爬到我床上那會兒開始……”宴會廳裡的嘈雜聲越來越遠,四周沉澱下來,鄭凱文不輕不重地拉著她的手往更遠的地方走,明明覺得前面已經沒路了,但他還在走。
“騙人。”周雅瞳也沒看腳下,也似乎不擔心,就這麼跟著鄭凱文往前走,走得遠到說話聲音很輕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的時候,鄭凱文終於停了下來。
“真的。”他轉身看她,“我本來是看溫靜怡跟出來有點不放心才過來的,真沒想偷聽你們說話。”
“那你是嗎?”
“是什麼?”
“帶我來給她下馬威。”
鄭凱文陷入了沉思之中,好一會兒才笑了笑說:“應該是。”他往前走了兩步,面前是個荷塘,不過這個時候都只剩下殘荷了,挺大一片的。
“我出了趟差,”鄭凱文低聲說,“走的時候挺匆忙,但一路上我都在想應該跟你說一聲的,到了那邊才發現存著你號碼的電話沒帶過來。那幾天我就一直在想,你在做什麼,吃了嗎睡了嗎,是不是還總惦記著要去做傻事……有時候想得實在很煩就會想幹脆買張機票回來看看你,看一眼也好,然後再飛回去就是了。”
“心疼機票錢嗎?”周雅瞳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站著,“所以沒來?”
“不是,”鄭凱文笑了笑,伸出手來握著她的手說,“因為我突然生病了。”
“病了?”周雅瞳有些吃驚,怪不得看見鄭凱文的時候覺得他瘦了也憔悴了,但四周的燈光很暗,看不清他的臉色,只好問,“什麼病,嚴重嗎?現在好了嗎?”
“不嚴重,老毛病了。”鄭凱文低了低頭,像是在醞釀什麼情緒,但是隔了好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字,最後一使勁兒說,“我……我其實……”又沒了下文。
“唉。”他自己先嘆了口氣,松開手轉身看著荷塘說了句,“我來之前想好的,見了你就說,結果見了你也不知道怎麼就說不出口……”
“說什麼?”
“說我喜歡你。”鄭凱文說完愣了一下,扭頭看著周雅瞳,周雅瞳也在看著他,然後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笑了一陣之後鄭凱文捏了捏自己的臉說:“真的太久沒說了……”
“多久了?”
“六七年……可能更久。”鄭凱文說完,轉過臉看著她。月光下週雅瞳的側臉變得很柔和,不再像白天那樣冷冰冰的。
他們就這麼站著,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也不覺得時間過得很慢。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鄭凱文突然說了句:“明天該開庭了吧?”
“嗯。”周雅瞳沒有動,仍然看著一池子殘荷,好像也不覺得冷。
“你……”鄭凱文覺得有點難開口,但又覺得這才是問題的關鍵,若是不知道,只怕每一分每一秒都能熬得他出油,可是一開口就還是個“你”字,多了說不出來了。
“我暫時不會了。”在鄭凱文說了三個“你”之後,周雅瞳終於轉過目光來看向他。
“暫時?”鄭凱文剛要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嗯,暫時。”周雅瞳點了點頭。
“暫時……多少時?”鄭凱文都有點結巴了,覺得這個問題怎麼突然變得那麼難。
周雅瞳低頭笑了一下,抬起目光的時候說了句:“暫時到……你肯捨得的時候。”
鄭凱文愣了愣,那一天說的那句“我捨不得”突然像幹柴一樣燒得他整個人都有點發燙,好半天沒恢複。
“我捨不得。”他忽然走過去,把手放在她腰上輕輕往懷裡壓了壓,周雅瞳沒有動,聽見鄭凱文又說了一次,“以後也捨不得。”
周雅瞳微微低了低頭,鄭凱文身上淡淡的古龍香水味都撲到鼻息裡,她能感覺背上手掌的溫度。
鄭凱文低頭在她耳垂上親了一下,手指順著露背禮服的縫隙貼了過去。
“哎,耍流氓啊。”周雅瞳抬起頭來,暗沉的眼瞳在月光下竟然忽閃忽閃的,她的手壓著他的手,不再那麼冷了。鄭凱文卻沒鬆手,笑了笑說:“嗯,想耍很久了,就不知道……”
沒等他說完,周雅瞳的手已經環住了他的脖子,踮著腳吻上了他的唇。
夜風有一絲涼意,透過纖維的縫隙吹進肌膚裡,卻被身體灼熱的溫度一掃而光。那一刻,周雅瞳聽見他對自己說:“我不是趙允軒,但我和他一樣,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拉開窗簾,外頭一片陽光明媚,照得人睜不開眼來。
周雅瞳回頭看了看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陽光鋪了她全身,還好她是背對著窗戶的,不然這一下陽光照著,能直接把人照瞎了。
她又把窗簾拉上了一些,只留了一半窗戶,這才轉回身來坐到老人面前。
“奶奶,我削個梨給你吃好不好?”周雅瞳拿著只梨晃了晃,“護理說你最近老是咳嗽,吃點梨潤潤肺。”
“好,允軒怎麼沒來?”老人依然在低頭織毛衣,其實就是同一件毛衣,織好了交給周雅瞳,她拆完了再把線帶過來給老太太繼續織,一團毛線能織兩年。
“他今天巡邏,晚點才能過來。”周雅瞳低著頭削梨。
“還在巡邏啊,不是說要調去刑偵了嗎?”那場火災之後,奶奶的記憶就停住了,兜兜轉轉過不去趙允軒剛巡邏的那幾年,似乎不能適應他終於進了刑偵科,更無法接受她唯一的寶貝孫子就這樣徹底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