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探頭一望,感嘆一句這佈局真科學——方才隔著木廊看不見,目下這麼一瞧才知,迴廊另一側有一石洞,恰是一小小泉眼。水流並不急,但卻正好有用——可以拿來洗葡萄。
席臨川走到泉眼邊,拎著葡萄串在清泉下沖著,本就只有一層浮灰的葡萄很快被沖刷得顆顆晶瑩。略深的紫色看上去水汪汪的,十分誘人。
他揪了兩顆下來遞給她,紅衣如舊客氣地道謝,伸手接過,送了一顆入口,稍稍一抿……
那汁液甜得跟蜜一樣。
要不是眼看著他剛摘下來,她簡直要懷疑這是不是拿糖水泡過。
席臨川凝視著她的神色一笑:“好吃麼?”
“嗯。”紅衣點點頭,他也丟了一顆葡萄到口中,遂將最外層的葡萄又揪下來一些遞給她,複又低下頭,接著去沖靠裡一些、方才沒沖洗到的葡萄。
紅衣安靜地吃著,不經意地一抬頭,竟滯住了。
——夕陽的餘暉從側面映照過來,將他的側顏描出一個輪廓,高挺的鼻樑與輕抿的薄唇搭配得宜,再往上看看……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睫毛長而好看。
不知是不是因為餘暉的光芒太過豔麗,襯得他的目光有些不一樣了。不再是她印象中的那種如炬淩厲,此時他眼中的淩意好像全斂了下去,顯得溫溫和和的。視線全停在那水流上,全神貫注地洗葡萄。
突然讓人覺得他不像個上過戰場的將軍,而是個溫雅的富家公子而已。
席臨川將手上的葡萄全洗幹淨,再要轉過頭遞給她時,恰和她這發痴的目光一觸。
“……”二人同時一怔,一陣窘迫勇氣,短短一瞬,又一壁別過臉去。
說不清的不自在,紅衣四處看來看去地緩解尷尬,席臨川則一聲咳嗽之後已然恢複如常,拎著葡萄梗將一串葡萄一起遞給她:“給。”
她故作從容地接過來,一想到自己剛才看了他半天就有點心虛,偷眼覷覷他的神色。他好像並未察覺什麼,逕自又走回葡萄架邊挑了串葡萄摘下來,如方才一樣仔細沖洗幹淨,就地坐下託著吃。
紅衣想了想,再離他兩步遠的地方也坐下來——她本也累著呢。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安靜極了。
二人各吃各的葡萄,葡萄皮在他們身邊各摞出一個小堆來。她手裡的那串已經吃了一半,愣是一句話都沒有,實在是……怪怪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方才對冰碗的反應讓他怕再惹她不開心。
紅衣望一望他,心裡覺得有點愧疚,便沒話找話起來:“這架子也是將軍著人搭的麼?”
她是沒話找話,他的答案卻跟她想像得不一樣:“不是。”
她淺怔,他又說:“這葡萄原是陛下著人栽的,後來出了些事,就賜給我了。”
“出了些事?”紅衣脫口而出,望一望那枝繁葉茂的葡萄藤,打趣道,“莫不是沒養好養死了,將軍給救回來了?”
“……那倒不是。”他挑眉笑覷著她,“那是十二年前,我剛八歲,沒那個本事。”
……那是什麼事?
她更加好奇起來,仔細一想又把追問的話忍住了——他若沒有直說,或許就是不想說。
“那會兒舅舅剛當將軍,姨母也還不是皇後,我頭一回來珺山。”他含笑說著,伸手一指她背後的樹,“那時這棵樹還是樹苗呢。”
紅衣扭頭望一望身後大概要兩個人才能抱住的樹,感嘆一聲日月如梭。
然後聽到席臨川說:“我在這兒跟太子殿下打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