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用過這樣濃烈的仇恨。此前,救那些孤兒只是單純地覺得小孩子可憐;就算是編排那以戰為題的舞,也不過拿這話題當個噱頭。
她對這大夏的政事一直難有什麼代入感,歷了今日一劫,方才清清楚楚地意識道,戰爭的殘酷竟離自己這麼近。
綠袖的手搭上來,在她的手上一握,輕輕勸說:“會有人來算這筆賬的。”
一輛輛馬車駛進閔州城,並未在城中多做停留,自西門進、自東門出,又繼續奔著更東面的地方去了。
席臨川在兩日後接到禁軍都尉府轉交的信件,說駐在祁川一地的禁軍已見過她們,因人手實在有限,無力派人跟隨保護,但傳信給了沿途各地官府及驛站,囑咐他們照應著些。
還是出事了!
席臨川手中信紙一攥,手上輕顫著,指節咯咯作響。
強定心神地緩了許久,他沉然舒了口氣,重新展平那張信紙,認認真真地有讀了一遍。
他想從中尋出更細致的內容,但是並沒有——信中只說她們遭到赫契人的追捕,死了三個舞姬,卻並沒有提及任何一個舞姬的名字。
紅衣!
未曾體會過的恐懼在心頭狠刺著,好似墜入一個無盡的深淵,四面八方都是一樣的可怕。但這深淵又是沒有底的,並不能把他摔死,只是漸次將恐懼加深,一陣狠過一陣。
這種因為“未知”而生的恐懼……
他並非沒有過類似的經歷。實際上,兩世加起來已經歷過數次了。
每一次出征時,與敵交戰前都會隱有類似的情緒,因為不知敵軍的路數,也不知是否設有埋伏。但那樣的時候,大約是三分恐懼加上七分的興奮,心底的傲氣總能輕而易舉地壓過那份擔憂,他總能充滿自信地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必會戰勝!
這一回,是不一樣的。
眼前的局勢不是戰場,縱使他是執領千軍萬馬的將軍也無法左右半分。只能這樣無助地等著、胡亂地猜著,任憑無助滋生、任憑心跳亂了一回又一回。
二百餘人,死了三個。
席臨川深吸一口氣,胸中發悶地念叨著,這只是極少的人數而已,不可能撞在紅衣身上。
但是……萬一呢?
他心裡慌極了,好似有數只貓爪同時撓著,撓出一道道血痕,而那些血痕在一呼一吸間癒合得飛快。之後,又一齊撓下去……
周而複始。
副將餘衡被席臨川的親自登門驚了一跳。
聽得手下來稟便急匆匆地出了房門迎出去,行至一半,見席臨川疾步而至,連忙一揖:“將軍。”
“餘衡。”席臨川停住腳,神色沉沉,“你速帶百人出城,去護竹韻館的人平安回來。”
“將軍?!”餘衡愕然,怔了一怔,抬起頭來,滿是疑惑,“將軍,末將聽說……她們已在回來的路上了。”
“我知道。”席臨川神色微凜,只又重複了一遍,“去護她們。”
他不知那三人裡有沒有紅衣,但他不能讓她們再遇到其他險事了。否則……萬一她逃過了上一劫,卻未能逃過下一劫呢?
此後,便又繼續忐忑不安地繼續等下去。
他並沒有吩咐餘衡見到她們後立刻傳信回來,告訴他是誰身亡了——雖則很想聽到紅衣無事的回稟,但心底那份逃避感卻無可抑制,實在怕聽到的是另一面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