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郡主初時尚有幾分懷疑,然而離京城越近,她打聽到的訊息越多。她親眼見到了朝廷新張貼的尋求名醫的皇榜,也聽說了陸晉因辦事不利被皇帝苛責……
他們一行剛回到京城,就被皇帝的人發現。
這一次,她被帶進了宮中,被安置在一個偏殿裡。
明明是新年,卻無一絲過年的氣氛。
忽然有腳步聲響起,明月郡主猛然回頭,看向正一步一步朝她走來的皇帝:“太後呢?她怎麼樣了?”
皇帝驀地勾了勾唇,神情有些古怪:“你回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問朕如何,而是問太後怎樣了?朕這麼大一活人站在你面前,你看不見麼?”
明月郡主神情僵了一瞬,後知後覺想到了什麼,她自嘲一笑:“太後沒事對不對?”
“太後近來有些失眠之症……”皇帝緩緩說道,“不過人上了年紀,睡眠淺,覺少,也不稀奇。”
“是麼?”明月郡主闔上了眼睛,眼角有淚滴滑落。太後沒事,她鬆了一口氣,心裡卻空落落的。她輕聲道:“真好,真好,太後沒事真好。”她偏著頭看向皇帝:“果然是你有意賺我回來……”
為此居然不惜詛咒太後。
“寶兒,你這麼說就是顛倒黑白了。”皇帝冷哼一聲,“如果不是你悄悄逃走,朕何至於想方設法讓你回來?你是怎麼應承朕的?明明答應了留在朕身邊,卻又逃走。你就沒想過,朕的心裡有多痛?!”
太後是他生身母親,明月郡主不見一事,他一直瞞著太後的,也無人敢在太後跟前提起。太後到現在還以為張貼皇榜在民間尋求名醫,是為了治她近來新染的失眠之症。
“你痛?”明月郡主語帶譏誚,“你痛?所以你就謊稱太後病重?”
她明明已經走了,有了新身份,拿著路引離開了困她十多年的牢籠,卻因為他的謊言,而又回來了。
“不這樣,你也不會回來。”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神色緩和了許多,聲音也帶了一些懇求,“寶兒,別鬧了,好不好?還像以前一樣,留在朕身邊。朕會好好待你,後宮諸人加起來,在朕心裡都比不上你一根手指頭……”
明月郡主笑容恍惚,她像是在回答皇帝的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像以前一樣?像以前一樣……”
怎麼可能像以前一樣呢?以前的她早就沒有了啊。
四下並無旁人,皇帝慢慢抱住了她,不顧她那對他而言微不足道的掙紮。他將下巴抵在她發頂,似安撫,又似誘哄:“對,像以前一樣。”他執起她的一隻手,放在自己胸口處:“朕把你放在這裡,你不去江南了,還在玉泉莊。朕會時常去看你,找最好的大夫給你調養身體。你生下孩子,如果是兒子,那就是太子……”
明月郡主眸光一閃,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孩子?”
“對,中宮無子,你若有子嗣,可以生下來抱給皇後撫養,做的隱蔽些,不會有人知道……”
明月郡主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慄起來。孩子,孩子……
皇帝微訝,攥著她的手,奇道:“怎麼這麼涼?”他皺眉,是了,這裡偏僻,碳燒的少。
明月郡主從他懷裡出來,靜靜地看著他。
皇帝眼皮一跳,不知為何有些不安。他定了定神,重新將她攬進了懷裡,柔聲道:“沒關系,有朕呢,朕給你取暖。”
“昌憲。”他懷中的人忽然開口。
皇帝微微一怔,“昌憲”是他的名諱,這世上敢這麼喚他的人還真不多。但他並沒有惱,反而有種奇異的感覺。
“小皇叔?”明月郡主再次開口,“我剛見你的時候,還叫你小皇叔來著,後來才改了稱呼……”
皇帝“嗯”了一聲,不由地想起往事。他第一次見她時,是他剛登基之際,那年她才五歲。他輕聲道:“對,你那時候愛哭……”
明月郡主笑了笑:“是啊,我那個時候愛哭……”
五歲的孩子剛沒了爹孃,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了眼淚也要強忍著。
她依在皇帝懷中,慢悠悠取下發間的簪子,猛一咬牙,狠狠向皇帝刺去。
皇帝正順著她的話追憶往事,忽的胸口一痛,他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猛地將明月郡主一推,怒道:“你這是……做什麼?”
冬衣厚重,但隨著她那一刺,瞬間就有血流出。不過奇怪的是,他並不覺得有多痛,反而隱隱有些麻癢。他心說不好,再看向面色慘白、滿臉淚痕猶握著發簪的明月郡主,一時間驚愕、憤怒湧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