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青覺得自己的靈魂在不斷地墜落,朦朧中只有一片炫目的雷光水氣。
天雷轟轟隆隆地滾過崖頂和山澗,朱紅的霹靂撕裂烏雲,貫穿山石,重重地轟擊在一片碧波蕩漾的潭水上。
這是哪裡?
山崖在一道閃電中崩塌,澗水中的遊魚陡然遭受到無名之災,紛紛跳動亂竄,躲避著落石與泥土,而後又在電流中僵直,翻起銀白的肚皮漂浮上去。一棵碗口粗的松樹砸入水面,恰好為岑青遮擋去滅頂的天雷。
意識放佛從極為遙遠的地方重新回歸到他的體內,接著感受到的便是尖銳的疼痛,從後腦蔓延到前額,縱使咬緊牙關也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嘶吼,然而灌入喉中的冷水又讓他立即嗆咳起來,沉重的身軀拖著他向黑暗的水底墜去。
怎麼能溺死在這裡?
腦海中最後一絲清明支撐著他猛然朝著潭水上方沖去,嘩啦一聲破開水面,岑青驚愕地看到潭水在下方遠去,身體飛出山崖來到了高空。夜空中的烏雲眼看便要消散,卻又忽然分出一道紫紅色的天雷,迎著他的眉心精確地劈下。
昏厥之前,他放佛聽見有人在遠處的山巔曼聲長吟,似乎顯得極為歡快:“脫去樊籠得自在,而今方知我是我,哈哈哈哈……”
那人全身包裹在金色雷霆當中,猶如天神一般,猛然間瞥到斜逸出去的雷電和半空中的岑青,他頓時目光灼灼地朝這邊望來:“咦?何處小青蛇?膽敢借我雷劫化形?”
言畢,一道光華沖天而去。
我,還活著嗎?
火舌嗶嗶啵啵地小口地舔著松脂,松香與焦糊味道沖進鼻孔,讓他從昏迷中醒覺過來,顫抖著用手支撐起身體,吃力地從仆倒的姿勢坐起,咳出口中的汙血與黏液,貪婪地呼吸著清涼的空氣,過了許久才得以平複。
這是一面凸出崖壁的石臺,下方澗水倒映著漸漸熄滅的火光,周邊山崖如刀削斧劈一般,只餘下一線漆黑的夜空。頭頂上的烏雲早已散去,露出稀疏的星光,山野靜寂,那一串極為歡暢的笑聲和幾乎耀遍四野的沖霄光華依稀只是他的幻覺。
等等,小青蛇?化形?
莫非那人是在對自己說話?
想起適才自己從澗水中一躍而起的畫面,岑青只覺得整個心髒像是被人攥在手中一般,哆哆嗦嗦地低頭向下半身看去,片刻之後,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哈?”
山澗中的清晨比起原野上要遲到許久,水面上彌漫的霧氣漸漸消散,死去的遊魚和燃燒的樹木早被水流沖進了下游,一道長瀑布滾滾而下,注入幽深翠綠的潭水。
“嘩啦——”
岑青破開瀑布鑽了出來,低頭看看瑩白如玉的赤足,神色複雜地嘆了口氣。
瀑布後面是個天然的洞xue,幽深狹窄,盡頭難覓,裡面除了一株被吃掉的奇怪植物外什麼都沒有,而根據腦海中殘留不多的映像,吞下那顆圓潤通紅果實的正是自己的原身,一條原身只有茶杯口粗細的青蛇,在這人跡罕至的蒼莽群山中,當真只能算個小字輩。
而昨夜的經歷被岑青連瞎帶蒙地也猜了個大概:被小青蛇吞掉的果實大約便是所謂的天材地寶,只可惜青蛇太尚未生成靈智,恰好被穿過天雷的自己奪舍。
一個穿越時空的靈魂,一顆洞藏千年的朱果,一道蘊含天道生機的劫雷,三者聚合在一起,他便藉著青蛇的軀體重生了。
如果不去在意那青蛇的性別的話,這樁樁巧合對於岑青來說真是極好的結果。
因此岑青望著潭水中的倒影,一面是對再次為人的欣喜感嘆,一面則是對造化無常的唏噓無語。
畢竟,那倒影是個“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的精靈少女模樣啊。
不過自己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要盡快弄清楚身在何時何地為好。
岑青朝上看了看一線天,縱身躍起,腳尖在那凸出的石臺上一點,再次借力升高三丈,單手攀在一條垂下的藤蔓上,心中有些驚異。
這動作,應該比得上傳說中的武林高手了吧。
登上崖頂,四處瞭望,入目依舊是無數猿猴難攀的斷崖與孤峰,峭壁兀立約有百丈,奇松怪石苫蓋峰頂,山崖之間雲蒸霞蔚,不知幽谷深有幾許。
“這地形地貌,看起來像是巴蜀一帶。”
昨夜那人渡劫,口中說的是漢話,因此岑青本能地認為自己應該還在華夏境內。
他朝著昨夜渡劫那人所在的方向望去,觸目是一座崩解半邊的山峰,距離這邊不過一裡左右,頂端似乎被天雷生生折斷,山石草木皆不見蹤影,只餘下白生生光滑如鏡的一片平臺。
“千百年後,大約這裡會被人圈起來作為景點,稱為‘昇仙臺’吧。”
他揉揉僵硬的面頰,自言自語道。這一日裡林林總總的遭遇過於光怪陸離,如果再不提及一些熟悉的東西,他覺得自己簡直要崩潰了。
“那人已經渡劫飛升,不知有沒有留下所謂的‘洞府’,會不會傳下什麼寶貝?”
帶著這樣的心思,岑青開始沿著藤蔓與峭壁縫隙慢慢地朝那座山峰進發,也虧得他這個身軀輕盈靈活,才能在連猿猴都望而卻步的陡峭之地輾轉騰挪。
紅日從左邊升起。
岑青微微一怔,停下腳步。
沐浴在陽光之中,他閉上雙眼,黑暗中似乎有無數細碎到極致的金色微粒在環繞著他飛舞,那些金色微粒帶著微小而神秘的能量,與他心靈的某一處交相呼應,潛意識告訴他應該把那些金色微粒引導到體內的另一方天地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