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很冷。
小森唯是被凍醒的,她失血太多了,眼前的一切隱隱綽綽了好一會兒才在視網膜上聚焦成形,周圍是被簾子圍起來的小空間,看樣子是醫院的保健室了,想到自己之前去天臺找琉輝……看來自己是被他送過來的。
白色的簾布被人拉開,一個醫生模樣的男人走了進來,身上的白大褂襯得他的身影格外挺拔,鼻樑上架著一個鉑金色的眼睛,整個人看上去讓人感覺格外親切,“感覺怎麼樣?”男人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嗯,燒退了,我給你開幾副藥,回去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什麼問題了。”
小森唯坐起身子,看著眼前的這個人,為什麼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心頭雖然疑惑,但還是對那人道了聲謝。
男人輕笑著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沒什麼,我是醫生,這是我應該做的。”把手裡的藥單遞給小森唯,“我是蘭哈爾特,保健室的醫生。”
小森唯接過單子,看來了一眼上面俊灑飄逸的字型,心裡對眼前這個人也有了微淺的好感:“真的太感謝您了。”
“感覺還好嗎?”蘭哈爾特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這動作對剛想見不久的兩個人來說顯然極為親暱,但是小森唯卻沒有任何不適應的地方,她抬頭對著眼前的人笑了笑:“是的,託您的福,”想了想,似乎覺得不夠,“不如說,我現在的狀況比平常還要好,身體也很輕松。”
她說的是事實,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有這種感覺了。
“是嗎?”蘭哈爾特笑出聲來。
“那沒什麼事我就先告退了。”拿了手裡的藥單,小森唯對著蘭哈爾特恭敬地鞠了個躬,然後轉身離開。
直到小森唯走,蘭哈爾特把保健室的門關上,拿著筆坐在書桌前認真地在寫些什麼。一陣風拂過,將他書桌上的紙張吹在地上,他低頭看了一眼,頭也不回,依舊專注於手頭上的工作。
“抱歉,我是否給您帶來了困擾?”
一雙修長白皙的手將地上掉落的紙張撿起來重新放在書桌上,無神輝夜站在蘭哈爾特的身後,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工作時候的模樣很認真,眸子微微低垂著,纖長濃密地睫毛在眼瞼下打下一片小小的陰影。
很安靜,只聽得到鋼筆在紙張上劃過的聲響。
輝夜就這麼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專注於手頭的工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一直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安靜地彷彿不存在。
將上面的最後一個字寫完,蘭哈爾特拿起筆帽輕輕合上鋼筆,專注地看著寫著洋洋灑灑幾千字的信箋,他依舊沒有回頭去看身後的她,若無旁人地從一旁的抽屜裡頭抽出信封,整齊地塞進去之後,又從懷裡拿出來一個郵戳,一系列動作下來,他這才轉過頭對著身後的輝夜微微點頭:“先坐吧。”
輝夜微微搖頭,依舊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很抱歉。”她擅自對夏娃是了攝魂術,擅自打亂了這位大人的伊甸園計劃,倘若沒有無神家的介入,而今的夏娃應當已經和亞當在一起了吧?
“為什麼這麼說,誘惑夏娃摘取智慧樹上的果子,這不正是蛇做的事情麼?”蘭哈爾特把手裡的信封放好,聲音淡淡地,不似方才同小森唯一樣親切熱絡的模樣:“安,你在迷茫。”
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應當做什麼。
“卡爾海因茨大人。”輝夜立在那裡,“有時候我會想,當初,您為什麼沒有殺了我。”
活著的我們,永遠觸不到頂峰,天空離我們很遠……很遠……
驀然聽到那個久違的稱呼,蘭哈爾特隱藏在鏡片後的眸子危險地眯了起來,他微微抬眸,看著輝夜,像是在打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前,抬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喪家犬……麻煩你,請不要像沒有搶到垃圾箱裡的腐肉的流浪狗一樣,成嗎?”
就這樣看著她,震撼人心的美,那朵綻放的血色鳶尾極大地挑起了他內心深處淩虐的觸感,呵,似乎能明白曾經那些人類的想法了,就連他自己,看到她,體內都會禁不住産生某種強烈的慾望。
玫瑰很紅豔,但卻帶著銳刺,孔雀嬌貴,膽囊卻是劇毒;傳說中的海妖聲音妙曼,可當你靠近它,等待你的卻是死亡。
罌粟一樣的女人。
這是卡爾海因茨對無神輝夜的評價。
“在骯髒的未來中中掙紮,在滿是汙穢的世界中痛苦著,倔強地反抗著神諸加在你身上的一切,這才是你應該有的姿態啊。而今這樣怯懦推卻的神情算什麼!”
當初的他救她,看中的,不正是這樣的美嗎?
那種在求生中所迸發的生命力,掙紮著,痛苦著,反抗著,一切的一切,那是人類沉睡了上萬年的原始渴望得以複蘇的美,那是任何嬌柔美豔的女人脫光了衣服佩戴著華麗的寶石穿著高跟鞋搔首弄姿都無法達到的極致……
如果說小森唯是盛開在清池濯漣卻不妖的白蓮,那麼輝夜就是盛開在地獄彼岸血色的曼珠沙華,是了,不管什麼時候見到她,這個身處在血和肉之中綻放的罪惡之花永遠美得讓人迷醉。
“這是您希望看到的嗎?”
輝夜抬頭,正對上卡爾海因茨的眼眸。
有光,就會有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