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恆捂著肚子蜷在汽車裡,疼得半天喘不過氣。這幾個人的一踹一扔等同於普通人的一頓拳腳,現在他渾身都疼。並且心中害了怕。汽車正在路上疾馳,他心想這是怎麼了?我只在她家門前看了看,難道也要被抓嗎?
他掙扎著想要說話,想要自表清白,然而他一出聲,就有一名彪形大漢往死裡掐他的脖子扭他的手臂,讓他“老實點兒”,於是他儘管認為自己已經老實到了家,可是在這孔武有力的大漢面前,他還是識相的暫時閉了嘴,同時心裡越發的打鼓——這車裡的人顯然都是中國人。難道這吳家的人不止招日本人抓,中國人也要抓他們嗎?
那個女人到底是有多少仇家?
汽車開了許久,車窗遮著簾子,他只能是透過擋風玻璃向外望,然而人生地不熟的,望了也白望,就只見道路兩邊房屋越來越稀疏,景色越來越荒涼,竟像是要往荒郊野外去的意思。心裡忽然想起了叔叔和小黛,他後悔了,悔不該來。怎麼能為那個女人冒這麼大的險?這回要是真死在這兒了,叔叔就成小威一個人的了,小黛更可氣,將來不知道要便宜哪個混賬了!
但是他不見棺材不落淚,還不肯立刻就哭。汽車在土路上彎彎繞繞的走。他是下午到的瀋陽,明明記得時間還早,然而這裡天黑得更早,不知不覺的,外面就是暮色了,緊接著夜色濃重,狂風和黑暗就一起來了。
汽車成了風雪中的一葉小舟。最後,終於是飄飄搖搖的停在了一所大院子裡。玉恆被兩名大漢反剪雙臂拽下了汽車,一路押進了面前的屋子裡去。屋子是很高大的磚瓦房,房內熱烘烘的點了大火爐子,沒有電燈,靠著幾盞馬燈照明。他們進門的動靜不小,一個男子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了過來:“誰?”
剛進門的一名大漢大聲答道:“從家門口逮了個小子,鬼頭鬼腦的一直往門裡瞧,懷疑是姓李的人。”
那男子答道:“帶下來吧!媽的有錯殺的沒錯放的,只要和李金魁有關係,來一個宰一個!”
玉恆一聽這話,心裡隱隱的明白了一點,登時鬆了一口氣。他正要表白自己的身份,然而擒著他的兩雙大手不由分說的一起發力,連搡帶拖的把他帶向了房屋一角——原來那角落裡有通往地下室的水泥臺階,玉恆身不由己。亂滾帶爬的就被那兩個人推下去了。
結果,在明亮的火光下,他一抬頭,卻是看見了希靈。縱大豆血。
希靈坐在靠牆的一盞馬燈旁邊,若不是馬燈的燈光烘著她的臉,他第一眼幾乎認不出她——平時一貫花枝招展濃妝豔抹的她,今天卻是換了長褲短衣的打扮。腳上穿著的也是平底靴子,乍一看幾乎像個小男人,因為臉上未施脂粉,所以她減少了許多風情,嘴唇淡得也沒了輪廓,只顯出蒼白的臉和臉上濃黑的彎眉與大眼。
抬眼看著玉恆,玉恆不知道她是吃驚還是不吃驚,反正只見她對自己皺了皺眉頭:“怎麼是你?”
玉恆長出了一口氣,答道:“我還以為你也讓日本人逮去了呢。”
希靈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來了?”
玉恆看了看希靈身邊,看見了幾個面目陷於陰影中的男人,其中有一個二三十歲的青年,他是認識的,希靈喊他“小春”,他有時候還會去接小黛上下學。
“你說走就走,小黛惦記你,我就替她過來瞧瞧。”他輕描淡寫的回答:“我怎麼來的?我坐火車來的唄!”
然後不等希靈回答,他又問:“你想求人還怕低頭?”
希靈聽了這話,卻是冷笑了一下:“何養健又對你嚼舌頭了?”
緊接著,她不甚感興趣的說道:“幼稚。他敢說,你就敢信。”
玉恆聽她又要攻擊何養健,登時不服氣的想要反駁,可是話未出口,他忽然聽見了奇異的嗚咽聲音,覓聲扭頭望過去,他忽然發現這地下室的角落裡,還坐著一大一小兩個五花大綁的人。看模樣,一個是小媳婦,一個是小小子,彷彿是母子,也彷彿是姐弟。兩個人全堵著嘴,篩糠似的抖做一團。
押著玉恆的大漢已經鬆了手,玉恆揉了揉痠痛的肩膀,問希靈道:“你……她倆是誰啊?”
希靈端坐不動,答道:“一個是李金魁的三姨太,一個是李金魁的二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