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靈猜想何養健並不是不想見自己,只是此刻的時機不對,他有話。不願意當著玉恆的面說。
那麼好辦,反正她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需要對的時機,那麼自己就坐在汽車裡等那時機到來就是了。想要低頭求人,這點覺悟總是要有的,儘管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來求何養健,然而十幾年的生活過下來,她終究是又成長了好些——人這東西,一長能長一輩子,不在乎你是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
三十幾歲的希靈,學會了心平氣和的能屈能伸。不再總是苦大仇深、含著一口黑血預備噴人。
汽車後面揹著炭箱子,所以車內並不很寒冷,能讓她坐得住。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商社樓房的視窗的燈光亮起來又熄滅,是下班的時間到了。挪到車窗前坐了,在路燈光芒下,她看見了昂首闊步走出來的何養健。
一言不發的推開車門,她伸出一隻帶著皮手套的手,向他招了招,彷彿他們是老朋友。
何養健的腳步滯了一下,然而對著身邊的隨從低聲說了句話,他還是孤身一人走了過來。希靈向內一挪,讓出了座位:“何先生。請上來吧。”
何養健抬手扶住了車門,並沒有上車的意思:“表妹,你對我還是這樣生分。”
希靈在暗中看著他,他也看著希靈,兩人如此僵持了片刻,希靈改了口:“表哥,請上來吧!”
何養健微微一笑,俯身鑽進了汽車裡。車門“砰”的關了上,他聽希靈問自己:“我想請表哥吃頓晚飯,表哥肯賞光嗎?”
他望著前方答道:“榮幸之至。”
汽車發動。何養健很放鬆的向後仰靠過去,忽然感覺自己年輕了二十歲。天真是黑了,黑得正好,正是黑出了滿街華燈初上的繁華景象。街上人多。汽車只能慢慢的開,慢得也正好,車裡是誰也看不清誰的——連朦朧都朦朧得這樣妙。
忽然在暗中伸出手,隔著一層柔軟的皮手套,他握住了希靈的手——握住了這壞女人的手。
手指細細的,讓他想起人偶玩具,他又想起來,她不是他的妻子,可他和她同床共枕過、顛鸞倒鳳過,死去活來過。他不愛她,他只是想給自己找一點刺激。
這時,希靈忽然問道:“喜歡?”
他愣了一下,隨即一笑:“還好。”
然後他的掌心有了動靜,是希靈靈活的從手套中抽出了那隻手。將另一隻手套也脫下來,她把那隻手套往何養健懷裡一扔:“喜歡就送給你。”
何養健把兩隻手套拿起來。用手指捻了捻柔軟的皮質,然後拉起希靈的手,把這雙手套放回了她的手中:“謝謝,但我不需要。”
希靈重新把手套戴好,這一回,兩人倒是藉此談起了話。
“我的來意,玉恆也對你講過了。”希靈說:“我也不隱瞞,在日本人裡,我沒什麼人脈,現在算得上是求告無門,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支使玉恆替我向你傳話。”
何養健答道:“我明白。”
希靈繼續說道:“表哥若是肯幫我把小桐救出來,我這邊必有重謝,絕不會讓表哥白白的出力。”
何養健微笑著望向窗外:“你怎麼謝我?”
希靈答道:“表哥可以開個數目,只要我這邊承擔得起,就決不還價。人命無價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那你要是承擔不起呢?”
“事在人為,總有辦法,是不是?”縱名剛才。
“我不知道。”他轉向希靈,溫柔而又緩慢的重複了一遍:“我不知道。”
希靈忽然探身湊到了他的耳邊,咻咻的對他耳語道:“別想趁火打劫。”
何養健向後一躲,很驚訝的反問道:“表妹,你是什麼意思?”
希靈也坐正了身體:“沒什麼,天氣冷了,我想送給表哥一副好手套,當然,只送手套,不送手。”
這時,汽車緩緩的停在了一家飯店門口,希靈轉向何養健,又道:“表哥,請吧!”
這時,前方的汽車伕已經下了汽車,走過來開啟了後排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