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胸傷口的疼痛和火苗舔舐的灼燒證實了這一點。
火勢借了風力有越來越大的跡象,她要是再不離開,就算不被活活燒死,也會因吸入過多煙塵嗆死。可外面的殺手還未走遠,她只能窩在火場裝死。
她一動不動,她緊咬牙關,她屏息凝神,她終於活著等到了那些殺手的離開,然後拖著快廢了的身體從屍體堆裡爬了出來。
幸好江九么熟悉院落的分佈,她知道大屋後面就是水井,不然她燒焦的就不只是頭發鬍子了。
她一頭紮進了蓄水的木桶裡,渾身上下的灼燒感才得到緩解,可嗓子已經被煙燻得幾乎發不出聲。
江九么靠在水井邊,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她怔怔地看著已經被燒成空架子的澤光家,那些她討厭的和討厭她的家夥都不見了,只有地上一灘又一攤的血跡提醒她發生了什麼。
死光了,全都死光了。
所以……小鬼人呢?!
她強忍著傷口的疼痛沖回後院的柴房,那大概是為數不多沒有被點燃的屋子,但同樣已經沒了人影,僅有一大灘留在門口的血跡,一直連線到那個原本藏著小鬼的水缸。
江九么腳下一軟,癱倒在地。
世事無常。
做好了一切準備的人沒死,想拼命留住的卻死了。
那場火災之後,江九么毀了嗓子,原本粗狂雄厚的嗓音變得嘶啞低沉。她沒有太難過,聲音難聽點總比徹底啞了好些。她的左胸上還留了個疤痕,也虧得那場大火剛巧燒到了她的傷口,勉強止住了血,才讓她有了逃出生天的機會。
江九么在傷還沒好透的情況下逃離了澤光家所在的川越城,她唯一怕的就是那些僧人樣的殺手會殺個回馬槍。
然而她並不認路,只能猛足了勁兒往大路上趕,偶爾會厚著臉皮蹭下來往行人的車馬,雖然十次裡有九次會被拒絕,但僅有一次的成功就能讓她省下不少力氣。
近乎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江九么從川越城一直玩命逃到了長門萩城,她就不信跑了這麼遠還能有什麼生命危險。
萩城氣候溫暖,與海相鄰,漁業發達,城鎮街道與川越城大致相似,卻遠沒有前者繁華熱鬧,就連街邊叫賣的商販也很少。
江九么在街角找了個地方歇腳,她從懷裡掏出半個紅薯,這是之前讓她蹭車的商隊留給她的口糧。
她面無表情地咬了一口,紅薯的甘甜在嘴裡漾了開來,遠比那時她挖出來的野生紅薯好吃得多,可在她嘴裡,卻是越嚼越苦。
看著手中被咬了一口的紅薯,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這個世界唯一的朋友,甚至是親人。
她忍不住哭了,捧著半個紅薯蹲在街角哭得特別傷心,哭到連路人都不忍心看下去,紛紛往她面前丟下幾個銅板,直呼這麼大個人還討飯,真是作孽。
好半天後,江九么哭累了,她用力吸了下鼻涕,在擦幹眼淚後站了起來,她望著人來人往,心裡卻是空蕩蕩的。
小鬼死了,但她還得活下去。
她把地上的銅板全部揣進了兜裡,向路人詢問哪兒能找到合適的工作,最好還是包吃包住的那種。
路人行色匆匆,聞言冷笑了聲,說這年頭除非賣身給大戶人家打長工,不然哪家老闆願意出這種閑錢。
江九么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她在城裡兜了一圈又一圈,最後選了戶不大不小的人家往門口一坐。
她不知道在江戶時代賣身要做什麼,幹脆在腦袋上插了根草,然後操著口公鴨嗓子大聲叫賣道:“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新鮮壯漢賤賣啦!最後一天!最後一天!”
這麼活力四射的叫賣聲很快吸引了這戶人家,有個管事模樣的男人走了出來,他正準備開口盤問江九么兩句,她立馬就抱著人家的大腿哭嚎。
“這位大爺!!我好慘啊!!!”
三分鐘後,江九么被領進了大屋,她在進去前看了眼門口掛著的牌子——
哦,原來這家人姓高杉啊。
高杉家是萩城當地的一門武士家族,卻非名門世家,家主高杉秋樹屬下級武士,俸糧僅一千五百石,但在這個很多人連飯都吃不飽的年代,比起一般的浪人,高杉家的生活已經足夠優渥了。
嗯,至少還能給下人包吃包住。
管事的把江九么領進門後給了她一身粗劣的衣服,然後例行做下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