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浪靜。
那一天的事似乎從未發生,審神好像也未曾失態,她依舊終日躲在居室養傷,甚少出來,飯食瑣事也由近侍一應代勞,旁人輕易不得見。
本丸的生活已經漸漸恢複正常,重新步入正軌,終於有一天,博多忍耐不住,抱著自己的筆記本就跑到審神者的房間,向她展示著螢幕上不停上竄的數字,眼裡滿滿都是期待誇獎的目光。
他和其他三個在大阪城才能得到的兄弟,因為稀有度高而逃過一劫,雖說也受到了不小的傷害,如今倒也恢複過來,臉上又掛上了往常的笑意。
審神者柔著聲音給予了他誇贊,並拿出閑來無事打的絡子作為獎勵,望著短刀蹦蹦跳跳遠去的身影,一直緊繃的心感覺輕鬆了些,她再次疲憊地閉上眼睛。
又是一日梅雨。
窗外陰雨連綿,雖是陰鬱,但過了這段時間,植物莊稼也會更好生長。傷口已經沒有多少痛感,覆上一層薄薄的新肉,微微泛粉。
審神者從夢中清醒時,天色陰沉沉的,濕潤的天氣讓骨頭都變得有些酥軟,她側頭看去,門外並沒有一期的身影,想來是付喪神估摸著時間,去廚房給她拿早飯。
少女沉默地起身,理了理雜亂的頭發,隨手拿了件罩衫披在身上,推開門走了出去。微風襲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眯眼望著遠處的炊煙,她嘴角一勾,踏上木屐,拿起竹骨傘,朝著院外走去。
正值清晨,大家不是在睡懶覺,就是在餐廳用飯,少女一路走來竟未碰到一刃,倒也清淨。木屐在青石板上踏踏作響,罩衫蹭到地面的積水,浸濕了邊緣的刺繡,少女也沒在意,迎著毛毛細雨,她終於來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屋內積攢了厚厚的灰塵,可見許久未有人踏足,有著她再熟悉不過的生鐵味,器具、打鐵,皆隨意散落一地。少女環顧四周,蹲下身,不顧自己髒汙的衣衫,將工具一件件撿起,按照記憶重新擺回它們原本的位置。
然後,她根據一期的描述,繞到後面存放資源的架子上,從深處挖出一個木製的大箱子。
她屈膝靠在架子上,身上的精美罩衫算是徹底報廢了,將箱子置於自己的膝蓋上,少女拂去上面的灰塵,細細撫摸著頂部的花紋。
盒子的多處已被磨得落漆,卻依稀可見嬌嫩柔美的紫陽花,少女猶記得將這盒子交給粟田口派的情景,不過是不值錢的物品,卻因為是審神者第一次送給他們的禮物,那群孩子高興得跟什麼一樣,興高采烈地與她說一定會好好保護這件禮物的。
少女回憶起了往事,嘴角一咧,彎出悽涼的弧度,她小心翼翼開啟了盒子,讓封塵在裡面的記憶重新出現在眼前。
層層疊疊隨意堆在一起的碎片,已有多處鏽上了黑色的斑點,仍舊可見舊日的鋒利,少女顫抖著手觸控那冰冷的鐵片,從指尖傳到內心的,是徹骨的冰涼。
凍得連牙齒都在打顫,從未有過的寒意。
鋒利的刀片割破了指頭,鮮血一點點滴下來,濺落在鐵片上,可它卻再也不會被付喪神的本體所吸收,只是普通的垂落下來,落在了同樣冰冷的器具上。
她將其中一塊冷鐵拿起,慢慢地,溫柔地,貼在了溫熱的嘴唇上。
鏽味從嘴唇處傳來,口腔也染上了這般苦澀的滋味,她一寸寸撫摸過去,可悲地發現竟發現不了這是誰。
女孩懷抱著這一箱碎鐵,跪在暗無光線的鍛刀房裡,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她咬住下唇,強迫著自己不發出難堪的哭腔。
“你們有看見主殿嗎?!!”一期焦急萬分,幾乎是逮到一個問一個,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後內心更加憂慮,試圖按壓下內心的倉皇,卻是不得其法。
他不該離開的。
他不該離開的。
只是去拿了早膳的飯食,回來時已看不到審神者的身影,寢具旁邊的衣物和門口的木屐已經不翼而飛,室內也沒有任何淩亂的打鬥痕跡,足可見少女是自己走出部屋的。
她會去哪兒?是離開了嗎?是再度逃離他們身邊了嗎?
一期很難不控制自己去這樣想,從少女回來後,他就一直注視著她,明顯感受到少女對他們不再如往常那樣親暱,然而這種無意識的疏遠,卻讓他更加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