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伐苗域的軍隊整裝那日, 因是莫聽素被診出龍胎不穩, 需靜心調養，君璟延特許她留在寢宮裡，不必與三千嬪妃一道恭送。至於莫菁，便隨同各宮女眷宮女躲在城樓角落, 目送皇帝的儀仗隊伍出發。萬千親兵, 出了神武門，一路行進，數十里的隊伍綿延而去。
直至送行的人都散盡，莫菁才打著桐油傘下城樓來。一路沿著夾道口徐步而行，面色平靜, 迎面卻瞧見瑛皇后在宮人簇擁中緩緩而來。莫菁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忙收傘行禮。
今日瑛皇后穿著一身錦紅吉服，卻沒上肩與, 走在宮道上, 身後是隨行的宮女太監, 她眉眼沉沉, 彷彿心事重重, 似顰非顰, 這會兒瞧見莫菁才勉強扯出一絲笑意，略抬了抬手示意她起。
莫菁起身，低頭退至一旁。看來皇后心情也不好, 卻不知所為何事。但轉念一想, 自家丈夫出征, 心頭自然掛念，便不再多想。
瑛皇后略上前來，忽又端柔問道：“好幾月未見你，如今你出了浣衣院，氣色看上去好了許多。回到摘鸞宮一切可還好？”
莫菁聞言，低眉順眼再福了福身子道“多謝皇后掛懷。婢子身子無礙。”
瑛皇后還欲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出口。末了，只淡淡吩咐一句“好好照顧你的主子。雖說跟前有太醫院的醫正們照看著，但吃著用度半點也不能怠慢，如今她一個人，卻是兩人份兒的過活。”
莫菁點頭應諾，目送著瑛皇后的儀仗一路到夾道口的盡頭拐彎而去才轉身離開。
回到摘鸞宮，瞧見院子裡空無一人，如意並上幾個隨侍宮女都不知道被遣去了哪裡。只樹蔭下候著個陌生的中官，心中雖疑惑，可面上卻淡淡的，並沒有理會，一頭步上玉階進主殿，便瞧見莫聽素在書案前提筆書信。
莫菁心下了然，那中官原是在等這個。她頓了頓，才走過去幫忙整理書籍筆墨，無意知道莫聽素所寫內容，只一面勸道：“你如今懷有身孕，朝廷的事自然有朝廷的人去辦，還費這些心神做什麼？”
聞言，莫聽素已然擱筆將密函裝進信封中封好，盈盈淺笑：“不礙事。瀚文院大學士曾幫過我，我如今插手不過是當賣個順水人情，還可以趁勢籠絡。”說罷，她起身，步至門邊將密信給了外頭候著的中官，才回首又補充道：“我有分寸的。”
莫菁仍將書案旁散落的宣紙一一掀起疊好，嘩嘩地響。這時，如意端著銅盆進來，莫菁過去扶著莫聽素往妝臺前坐，伺候著洗手，末了，拿著毛巾邊擦邊問道“他什麼時候幫過你？我竟都全然不知。”
莫聽素從鏡子裡打量她的側臉，坦然道：“是你去了浣衣院那段時日。你知我一向有失眠的毛病，他託人找了些助眠的罕物送進宮裡給我。我用後竟真也有效，難得他有心，這也是大大的恩情，我既接受了自然也該記在心裡。”
原是投其所好，有意拉攏。反正是他們之間的博弈，莫菁也不便多說什麼。
陽光甚好，轉眼到了盛夏，莫菁躲在配殿前修剪紅果，事罷才扶腰挺直背，抬眸望了望遠方鴻雁回書。
一眨眼，莫瑾隨軍出征已有些時日，君璟延是少年初成，既是王者之師，身邊也有慕少榕等諸位大將輔助，對付邊境蠻族多少有些把握。加之御駕親征大增士氣，泱泱大國豈是苗域那彈丸之地可匹敵？
這些日子，捷報頻頻地傳回，彥稽朝這些年浸在風雨中，內外皆憂，從未消停過。當朝帝君想借此次伐苗一事重振民心，好讓坊間知曉，皇帝親政較之從前，總能在這片悽風苦雨的動盪中看到一絲光明。
宮中人人喜不自勝，尤其是瑛皇后，除去日常打理著禁宮內院諸多宮務便是茹素唸佛，祈禱凱旋，如今算是得償所願。
後宮佳麗三千倒是消停了不少，反正如今大家獨守空閨，誰也沒便宜得了誰，除了幾個日日追隨在瑛皇后跟後唸佛的，其餘的人也各自三兩成堆找樂趣消磨日子。
至於摘鸞宮那邊，如今莫聽素算是三宮六苑七十二嬪妃裡頭頂尊貴的一個，人人豔羨或是牙酸，都只有自己知道。瑛皇后發話了，這段日子一切吃穿用度如今都以摘鸞宮為先，地位可見一斑。
這陣子莫聽素害喜，算起日子來，四五月有餘的胎期，肚皮高高隆起，長勢很有喜人。頭次當媽的胃口也大，任何進口的都經莫菁的手驗一驗，沒什麼問題，便都盡著她吃。可她也吃完就吐，通天下來黃膽水都吐盡了，只能挨在床邊乾嘔。
女人十月懷胎是件苦辛事，害喜只是其中一樁。太醫院給的安胎藥熬得濃濃的，又苦又澀，又是喝一半吐一半，莫聽素體質偏寒，懷胎已屬不易，更遭罪的在後頭也會一樁接著一樁來。宮中有專攻的醫正照料，可害喜這事兒是每個孕婦必經的，症狀緩重也因人而異，除了從旁調停，真沒啥一勞永逸根治的法子。
莫菁雖研習醫術，也並不特別擅長婦人科，從前說旁人贈予助眠的藥粉，如今為了安全起見，也不能再給莫聽素用了，每日便研些寧神的藥包，掛在床幔四周，可以讓她睡得安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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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懂風向的嬪妃也會過來做伴相陪嘮嗑的，都只管往跟前湊，也甭管你身子現下是否舒爽。
人到跟前來請安，若還矯情不見總是不妥。更何況自孕期以來，無論是國君或是皇后都給了太多特權摘鸞宮。
兩相比較之下，饒是莫聽素身子再疲乏也得披件春衫到配殿相迎。那會兒人靠在引枕上，強打著精神去應付，要是閒聊也就罷，偏生有一兩個妃子自討沒趣，紅唇雪顏，款款淺笑，眼尖兒地盯著榻前人便象只長舌八哥，狀似無意地調笑起來，意有所指“莊妃這肚子愈發象塞了個篾籮，六個多月都快抵得過旁人足月的大小。不知道的都以為快臨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