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在心底琢磨了個壞主意, 便索『性』將旁邊堆成小山的衣衫丟一邊去, 洗洗手吃午飯去。
衣服依舊洗不完,全都是從後宮各嬪妃處送過來的, 有些甚至是冬裝,這五月天, 穿個春衫都嫌熱,這些人居然連外氅都挖出來堆給她洗, 總算見識了這些妃子的厲害。
看著都快埋了自己的換洗衣衫, 莫菁簡直頭都大,嘆口氣只能挑揀著洗, 也不勉強自己,把這個當成混飯吃的工作, 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到點到時便去吃飯絕不耽誤,超過日工作負荷量的一概不理, 衣物兩三日便堆積了不少, 也沒人敢明著管。
尚衣司被分配到偏院洗衣服的都是苦命人。跟內庭的女官不一樣,她們大半輩子可能連給洗衣服的主子都沒見過,被壓榨在四堵宮牆裡不見天日,年長些的還好,混個掌事的職位管人, 矮子裡頭拔高個兒, 勉強也算揚眉吐氣。可這裡掌事的也怕各宮的大宮女, 唯恐行差踏錯被告狀到大管事裡便遭殃。
故而掌事的姑姑本著息事寧人的心態來勸過莫菁幾回,還貼心問要不要暗裡找幾個人幫忙幹活。莫菁是被貶來這處做苦差的,來之前宮裡好幾波位高體貴的主子都遣人來打過招呼,加之莫菁從前是御前伺候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又回那龍棲鳳養的地方,這裡掌事老人都有些眼『色』,對她顧忌,不敢肆意呼喝。
莫菁聞言自然推拒,堆著做不完還讓別人做?這不是存心給她在院子裡樹敵麼?她要真答應了往後只怕沒人跟她同桌子吃飯了。
統共才過三日時間,如今掌事姑姑都坐不住了,她不信嬪妃處那些人耐得住『性』子。
翌日,莫菁正將一件洗好的織金玉蘭團簇墨綠襴裙往涼衣架子掛。院子正門便風風火火進來個嬌扈體面的宮裝女子,粉面柳眉三角眼,衣著打扮一瞧是伺候後宮女眷主子的大宮女。
周圍的人都側目而視,偏生不敢攔。院子裡的老姑姑從屋裡頭出來打眼瞧見便賠著笑臉迎了去。莫菁狀似無意暼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道這人怎麼這麼面熟,猛地轉念記起,這是伺候屏婕妤的女官,從前在庭山欺負過如意,之後自己到五花玉池扮鬼嚇唬屏婕妤,她也被嚇暈了來著。
那大宮女絲毫不理會掌事姑姑的阻攔,兩步三步邁著凌厲的伐子過來,掄起衣袖,纖臂一展要前打人的架勢,半點廢話不說。
莫菁自然不會真蠢到站原地受那一巴掌,閃身便退了一步。
那大宮女無端落了個空,踉蹌一步險些沒站穩,模樣實在有些狼狽,大抵是沒想到莫菁會閃躲,愣在原地片刻後,便立即惱羞成怒地轉過身來,兩記眼刀剜在莫菁身,簡直想殺人。
莫菁早知道自己一躲肯定會扯起這人炸雷似的脾『性』,苗頭不對的時候,還沒等對面人先發作出來,自己先附小做低認錯了。
兩膝兒“撲通”著地,磕頭對著人兒行了個大禮,再抬首時杏子眸淚花婆娑,賣慘道“大姐姐這是做什麼?婢子縱有千錯,大姐姐直接管人來打罵便是,何苦勞煩大姐姐親自動手?”
屏婕妤處的一瞧這哭得梨花帶淚,自己還沒動手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怎麼虐待人呢。眾目睽睽之下都看著倒不好繼續發作了,火苗子只能悶在心腔裡翻湧,居高臨下地冷眼看待著,惱怒道:“我問你!屏婕妤的衣物放你尚衣司好幾日了,怎地不見送回來?!院子裡的掌事姑姑沒教會你麼?主子交代的做不好,回頭仔細扒你的皮!”
此時邊的掌事姑姑犯著難,笑臉迎過來說了幾句調和的話,怎料那屏婕妤處的聽也不聽,不耐地將人推一邊,嘴裡喊一句“起開!”,目光又轉到莫菁身,開始斜著眼睛看人,冷嘲熱諷起來,“還以為是在摘鸞宮,御前伺候的日子呢!乾點兒小事這樣淋淋漓漓,沒點利落,倒還要我過來三催四請?不知斤兩的東西!看來要給你打松筋骨,腦子才跟著開竅!”
莫菁躬著腰,菲薄的身子蜷著,抖著,一雙杏子眸可憐兮兮地瞧過來,軟弱道“大姐姐息怒。婢子不是不想先給屏主子送過去。可婢子只有一雙手,再盡心盡力也需要時間,天知道這些日子婢子日夜不停,洗得雙手都脫了皮。”說著,她敞開掌心給人看,這話倒是不假,一雙手皺巴巴的,還泡得發白,“只是擷芳宮的容主子發話了,她那頭送過來都要緊著洗,說是……說是……”
大宮女斥聲問道:“說什麼!”
莫菁兩眼閃爍一下,才抽噎著,可憐兮兮道“說是這幾日君主頻頻到她那頭去,不象別處的,門第冷清,莫說……莫說少送個幾日,便是留個十天半個月再給她洗也是不礙的。”說道恰當處,莫菁還很適宜地擠出兩滴眼淚以示為難,“主子們都指名道姓要婢子洗是婢子的榮幸。雖說凡事有個先來後到,主子們在婢子心都一樣高貴,但容主子既這麼發話了,婢子也難做。早知道婢子是因著冒犯天顏才被貶到這處來,要再犯錯,婢子便是萬死不辭了。”她嚶嚶哭著抬手掖了兩把淚,重新振奮道:“大姐姐莫氣!這會子容主子那邊送過來的衣物都洗完了,還晾好了,婢子這洗屏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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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那大宮女轉身一瞧,在一排晾好的衣衫裡打眼認出擷芳宮容嬪的織金玉蘭團簇墨綠襴裙,便是昨夜穿著在夜宴招搖過的。
好呀,昨兒換下來的今兒個都給她洗好晾乾了,偏生她那處堆個十天半個月還不礙!
她過去,一把便將襴裙扯下來,用著手勁兒幾下便撕開了兩口子,扔在地貼著鞋底使勁踩幾回:“什麼下賤東西!不過是鄉野山間選出來的賤蹄子,得了幾日恩寵,便忘了自己幾斤幾兩重,也配到我主子前頭來顯擺?”
末了,還嫌不夠解氣般“呸”聲往那已然千瘡百孔的襴裙啐一口才一路又罵罵咧咧出了院子,絲毫不記得來這裡的初衷是什麼。
跪地的莫菁瞧著那大宮女的身影遠去,才眨巴了兩下眼睛,起身拍拍衣裙的塵土,撿起地的襴裙一面搖頭一面痛心地嘖嘖嘆道,畢竟自己洗得乾乾淨淨,怎麼說也出過力,被糟蹋成這個樣子。
不過半炷香時間,擷芳宮容嬪處的前腳便踏進來院子裡。
莫菁自然有話實說,只是掐頭去尾之後,再語氣十分到位地將話給人複述一遍:“大姐姐說……說容主子是什麼下賤東西,不過是鄉野山間選出來的賤蹄子,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不配在跟前顯擺……姐姐您息怒,婢子無意冒犯容主子,您既要婢子把話原原本本說出來,婢子自然不敢欺瞞。”
結果自然不言而喻。另一個也是臉都氣成了豬肝『色』,拿過襴裙察看後一把扔地,轉身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