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驀地站了起來, 面如覆一層寒霜, 在跟前踱步騰了幾個來回,稍有平復後才停下來。 .眼前寬衣解帶的女子,烏髮潑肩, 腰肢纖細,是令人過目不忘的柔軟與窈窕。入夜後的天氣有些涼, 他細細審視她的側臉, 無端的躁意纏心頭, 忽地發怒將幾的茶盞用力地摜在地。一聲驚心的碎響, 他『逼』近她,猛然抓起她的手腕將人一下扯到跟前,兩人針鋒相對似地。
幾乎是臉貼臉的距離,他咬牙切齒,暴怒道“好你個莫竹青!我在你眼是有多不堪,才讓你這樣這樣算計我!行!您不想呆在這兒, 橫豎內廷這樣大, 三宮六院哪裡都有你的去處,但你要回摘鸞宮去是妄想!”
他是氣到頂點了, 臉『色』鐵青,連語氣都陰沉得很,現下連“孤”都稱不了, 直接用了我。
可這滔天的怒氣卻如同狠打在一片軟乎乎的棉花無處著力, 自然也便無從宣洩。從頭到尾莫菁都只是神情謙卑, 低垂著眼眸, 手腕得勁被勒出了個淤青,還是緘默不發一言。
他的質問註定要不到什麼回應,自然也談不對峙了。
君璟延盯著她,這樣清瘦的一個小女子竟真敢渾身赤條條,站在燈光之下被人打量。臉『色』除了慘白些,竟與往日無甚二樣。看來到這之前已然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勇氣。
他別開眼,彎腰撿起地的衣衫狠狠地朝她臉扔,是要認輸了。坐回榻前仍繃著臉,指著她嗓音冰冷道:“穿。”
一直僵持著的莫菁聞言後終於有所鬆動,她才覺得有些發冷,寒意一點點地滲入骨子裡,只是機械地抱著衣衫胡『亂』套了去,衣物也溫暖不了這副軀體。
她一直低著頭,纖手扣斜襟海棠盤紐,恍惚喃聲輕道:“那奴才……”
這頭君璟延看著她又是這副不冷不熱,要死不活的樣子,臉『色』更加難看,忍了又忍終究只是緩聲道:“明日……不,以後都不用來了。去永巷令當穢差,等你什麼時候認錯,改變主意便什麼時候出來。”
莫菁不再多說,只是謝恩,她打了個冷戰,瑟縮著身子又跪下磕頭再拜,其實手心裡全是汗。
兵行險招,這樣的結果遠自己所預想的要好。
君璟延拂袖而去,可臨了,他腳步停在落地罩跟前,倏地從身後幽聲問莫菁:“您是不是真的覺得,那日在摘星樓我捨命救你只有利用。”
聽罷,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的莫菁身形一震,彷彿整個人都似蓄勢的弓弦愈繃愈緊,手攥成拳,甲蓋尖兒都快嵌進掌心皮肉裡,僵在那裡半晌都回不過神來。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她畢恭畢敬地軟聲回道:“奴才謝君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金光遲重的偌大宮殿此時悄無聲息地,象個吞人的妖怪,輕易便將她曼渺又有些糯軟的嗓音吞噬進去,不留半點痕跡。
正當莫菁那剛定下的心又高高懸起之際,落地罩前垂掛的珠簾被煩躁且胡『亂』打起,耳邊傳來珠玉相互碰撞之聲,格外地清晰。
暮『色』四闔,到處都掌著燈。偏殿那處不用去了,今夜當值的人都知道莫菁得罪了帝君,個緣由一知半解,又不敢擅自揣測,橫豎接下來的值都得換個人替。惹怒君主當場不賜死已是個跡,至於今日之後,被遣到何處去受苦受難還指不定,人這會兒便是放回了寢房。
莫菁一路仍舊『迷』『迷』登登地,象個木頭人般只憑著本能回到院子裡。
葒鶯正坐在房裡縫補衣物,聽見開門的聲音,抬頭便見她遊魂似的,坐下後便整個身子都軟趴趴地挨著漆紅茶案前,那模樣著實狼狽。
葒鶯吃了一驚,走近來,卻聽莫菁有氣無力地嘀咕著要水。葒鶯忙拿起茶吊斟了滿滿一杯貼心地送到唇邊。
莫菁湊來便著杯沿一飲而盡。之後才將今夜在重華宮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葒鶯整個人臉『色』都怵白了,“這種事情,若君稍有個計較,只怕你今日都回不來這裡了,直接去閻王跟前報到了。雖然君高看你,可自古君心難測,你可真敢!”
莫菁哭喪著臉:“好姐姐你過來幫個手,我想到床榻躺會兒,可腿軟走不動。”
葒鶯又好氣又好笑,扶著人腳踏,接道:“現在知道害怕了?在重華宮那會兒不是神勇無畏的麼?”
莫菁坐在榻沿,徑自摘墜子,手也在發冷發抖,試了好幾回都不濟事,還是葒鶯給摘下的。
葒鶯給她脫下宮鞋,她一頭埋在柔軟的綢被,甕聲甕氣,只嘆道:“你不懂。我好歹待在帝君跟前一段日子,他的脾『性』多少也『摸』清一些。尤其我這樣被『逼』無路到跟前去獻身這種事情,他有帝王的驕傲和尊嚴,會盛怒但因這個殺了我,他必定做不出來。”
否則今夜自己還真未必敢到御前去演這出苦情戲。
葒鶯追問道:“那……萬一君真進幸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