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菁覺得渾渾噩噩,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摘鸞宮的。 , 臉『色』慘白得彷彿隨時都支撐不住, 根本沒心思去細想這些, 腦海裡始終縈繞著那人站在陰影處逐漸被黑暗吞沒的樣子。一閉眼又想起他輕易處死連鄞的事情。真可怕,他曾經連自己都要殺,情分在他眼裡都不是個東西,還有什麼是不敢的。
莫聽素正在簷下走廊裡彎著纖腰給搬出來曬太陽的盆景修剪枝葉, 打眼便瞧見她進來,象個幽魂似的,隨手將銀剪遞給身旁的如意。
莫菁打不起精神來回應她的關切。觸手滿滿的冰涼, 抓著莫聽素纖細的腕骨只是拒絕, 語氣是驚恐過後的平靜, 甚至用了哀求, 搖著頭說:“您別管我。我真的累,讓我一個人好嗎?明天……不, 或者現在……只要睡一覺, 肯定都能好的。”
莫聽素盯著她雪白的臉還有充血似的唇,只是伸出手來捋捋她微『亂』的鬢髮, 末了,才柔聲開口:“去罷。”
這頭如意瞧著天『色』過來問,要不要把盆景都給挪回屋裡, 紅杷子和百兩金都嬌氣得很, 日頭太過猛烈, 曬久蔫了。莫聽素置若未聞,只是看著那抹單薄身影漸漸地拐過長廊消失在院子裡。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提起裙子,一步步登玉階,低垂著眸子喃喃自語道:“搬罷,都搬進來。”
莫菁擁著被子蜷縮起來窩在房裡這樣接連睡了兩三天,她想要這樣頹廢下去,誰也不想見,外頭的陽光燦爛仍舊驅散不了她心底被蒙罩的黑暗。莫聽素起初由著她,後來又憂心了,坐在地罩後,嘆氣道:“這怎麼能由著她呢?一天到晚除了睡便是發呆,還哪裡能好了。”
實在忍不住,過去瞧她一回,卻看人是坐在榻,眼睛卻透過虛掩的窗牅往外瞟,是對外頭自由自在的嚮往。
最後莫菁才笑著搖搖頭,如實道:“我想到外面去,我想離開這裡。可沒法子了,我出不去,只能待在宮裡,還不如哪裡都不去。”
這個地方留給她的記憶都是不好的,現實且冷酷,人命在這座宮殿裡頭輕如草芥,隨意一個人便可輕易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當初阿靈將她送了進來,之後似乎終其一生再也出不去。
莫聽素凝著嚴肅的眉眼,捋捋她的鬢角,切切關懷道:“那哪裡都不要去了。咱們這樣互相扶持著過日子不好麼?從前有四哥哥,如今有我,有四哥哥,還有你。”
莫菁仍是茫然的,眼睫低垂,連神『色』也在那一瞬黯淡下來。
這回輪到了莫聽素抱她,讓她象個孩子般依賴地枕在自己懷裡。莫聽素覷著她的神『色』,知道她隔山望海地想要自由,可哪裡都是牽掛,從前是,現在也是,心這樣軟,隨意讓人一搗便坍塌,要走?談何容易?
第二日,得了授命的如意拿著竹編小豕來房間逗莫菁。那玩物編得惟妙惟肖,撅著個小豬腦袋直往她鼻尖拱,引得她發笑,抬手便搶過來握在掌,興致依舊缺缺,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
如意見狀便坐直了身子:“今晚有宴,往日都是您陪在主兒身邊的。今兒若真身子不爽利不去了。”
莫菁翻了個身,偏過頭來嗯聲實話問道:“我不去,我想偷個懶,您一個人跟在主兒身邊可以嗎?”
如意蹙了眉,有些為難,支吾道:“其實……我還是有點怵,加姐姐在身邊照應著,我才踏實些。”
莫菁笑了,無奈地伸出指尖點點如意的額首,才直起腰,懶懶地從旁邊拿件褙子披,下了腳踏,強打著精神嗔怪道:“去吧。我跟你一起去瞅瞅。”
如意一路晃著莫菁的手,跟了出去,笑得跟個猛搖尾巴哈巴狗兒似的,猛搖尾巴。
“姐姐心善。”
盛裝打扮的莫聽素一眼瞧見兩人進了內殿,兩手掖著,款款步至跟前,笑意清淺,婉聲道:“我知道你精神不好。可也千萬不要一個人憋著,您最喜歡熱鬧。聽聞今晚邊域異族進獻了一頭珍貴難得的雪狐,長得靈動輕巧,說是被馴得象人一樣聰慧,還會鑽火圈兒的。跟著我去瞧瞧,真乏了,到時候提前離席便是。”
莫菁道是,輕車熟路地扶了莫聽素的手一路出了殿內儀杖。
她是喜歡熱鬧,古人生活單調,來來去去也這幾樣兒把戲打發時間。養在深閨的人兒總是對罕見的事物感覺新鮮,莫菁向來對動物不感冒,人活著是在個大牢籠裡苦苦求生,為什麼還要看獸類被關在籠子裡惶惶度日,那是真苦。反正她現在看什麼事情都是悲觀的。
皇室的家宴不宴及群臣,總是隨意些,宴席的地點設在摘星樓,搭了個『露』天高臺,今兒個朗日將穹窿洗刷得明亮乾淨,入了夜,月白星繁,登樓而望,彷彿伸手可摘星辰,嬪妃們按序請安,走完一輪便各自入座。帝后是闔宮三千的一家之長,自然坐在主位,如一對高高在的璧人相敬如賓,俯瞰眾生。開宴菜,打頭便是照舊一番輕歌曼舞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