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送王駕前往庭山皇陵的兵馬已經出發, 然而偌大的馬車上坐著的卻不是當朝帝君。而此時真正的晏褚帝正身在四方山下修建的密室內。
關廷步履匆匆, 一手提著衣袂跨步進來。
瑛酃正在書案前漠然提筆書信。他也沒有去庭山皇陵,而是留在了四方山。如今一切已安排妥當, 只等齊氏、慕氏的人拿著王令召集兵馬。如何突出被重重圍困的四方山又是一個難題。然而這不是該他急的事, 只需從中調停即可,而保護王駕才是他的首要之事。
關廷上前打拱作揖行禮,正欲開口, 是稟告笮橋口的事, 才說了一句,便見跟前主子忽地將筆停頓在, 筆尖處濃墨凝聚, 很快便在雪白的宣紙上化開一個黑點。見狀, 關廷適時緘口,猶豫著現在這個時候來說此事是否有所不妥,可覷著他的臉『色』又瞧不出異樣。
連關廷這樣貼身跟在身邊辦事的人都弄不清楚他的心思。當初到底是將人當成另一個班太后來利用還是真想好好過日子如今看來似乎顯而易見。看上去悲天憫人的玉菩薩卻有著一副鐵石心腸,誰都可以拿來算計,身邊的人也沒有誰是不懼怕的。雖則讓人心寒, 可若沒這種手段還真辦不成事。
片刻後,見瑛酃將寫好的書信裝進信封裡喚人送了出去,淡淡揮了揮手示意關廷繼續。
關廷當下便鬆了一口氣,跟前的主子恍若出神,周遭一切都置若未聞, 過分耀眼的面容覆在燈影下似泛著柔光, 連神情都似變得模糊。正說到生死不明, 卻見瑛酃毫無預兆地便把左眼埋在手掌心裡,倏忽喃聲道“我眼睛疼。”鳳目微蹙時,是極痛的表情。
關廷愕在那裡,話便截止了,只能停頓在跟前。心裡頭有些疑『惑』,無端端地怎會眼睛疼?雖這樣想著,卻因從不曾見過主子這副樣子而不敢貿然上前,只小心翼翼問道“秉東來隨駕,千歲爺是否要叫他過來看看?”
關廷奉他命去找秉東來。
燈下透著昏黃的光,瑛酃獨坐在案後,愣了許久,彷彿有什麼一直撞擊著他的眼眶,眼梢眉角彷彿燃著烈火,一直牽動春雷,每一錘下來,跳動的痛意都似被藤蔓纏繞連向心髒,困頓又如撕裂。
微涼的掌心仍覆在左眼之上,長袖攏隨著動作傾瀉一點便『露』出手腕來,他還戴著那串佛珠,掛在腕上孤零零地,象極了困住人的枷鎖。想起了那個人,從前一顆顆地將無患子菩提穿針引線,然後把這枷鎖親手戴在他身上。她散著長髮,躲進自己懷裡時,雙臂如同『色』澤豔麗妖曼的花蛇纏繞著他的身體。起伏又停歇,她象只石貓般拱進懷裡,抓過他的掌心,一顆一顆地數腕間的佛珠。她向他眨了眨狡黠的杏子眸,
他說眼睛疼。這事彷彿無解也來得莫名其妙,連他本人也分不清原因。也許不是眼睛,他分不清是哪裡。
可如今四面八方就只有生死不明四個字刺進腦中癲騰著無休無止的壓抑,他有些怔忡指地伸出指尖用力地嵌進眼角底那薄薄的眼皮,不多時便似聞到縈繞鼻翼間若有若無的鐵鏽濃腥,這不算什麼,與這極癢的痛意相比,他反而覺得舒服了些。
這痛意不是在眼裡滋生的,是從身體的某一處腐爛出來,要活生生把他的血肉撕裂。是不是,只要將整個眼睛挖出來就不痛了。越來越多溫熱粘稠的腥紅順著尖利的甲片淌進指縫間。
從前她揚起玲瓏的下頜親吻自己的眼睛。她的眉眼是暖的,啜泣輕『吟』時微眯;快樂時張揚。伏在他身上時微闔著眼睛,探出舌來輕拭眼角下那一點淚痣,用溫熱的柔軟讓他燃燒成火海,她說,這裡也只有我可以親……
關廷帶人進內室裡來,才提步至門口,一時大驚,臉『色』似被嚇得煞白,連聲音也顫抖地叫道“千歲爺……”
秉東來本急急尾隨關廷身後,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才循著視線望去內室。
只見玄衣纁裳的那人在燈臺跳躍的火光下獨坐。他將手覆在眼角下那朵豔麗的梨花描樣上,竟硬生生地將眼角下那一點淚痣連血帶肉地剜了下來。那妖冶異常的粘稠『液』體正順著白生生的臉頰蜿蜒留下,恍若血淚,簡直觸目心驚。瑛酃抬頭望了眼關廷後,便轉過目光。左眼此時正是血肉模糊,淋淋漓漓的一片。
他垂下曼暖的鳳眼,盯著長指上如藤蔓纏繞的鮮血看。可神情望上去卻似沒有絲毫痛苦,只有些茫然和不解,漠然地喃喃道“我無事。秉東來呢?你去叫他過來。”
秉東來數十年的從醫經驗也被此情此景嚇得一身冷汗,虛應著,忙揹著『藥』箱過去。
方才關廷來找他,心裡也疑『惑』,頭疾之症牽連其它部位也未必沒有這種可能,但一切仍需診查後放可下定論。可如今細細檢視並把過脈,並無異樣。
秉東來捋著白花花的鬍鬚想破頭皮也找不出緣由。哪兒會有人下得去手?竟剜下自己眼角皮底下一塊肉來。方才瞧見那魔怔了的樣子,再晚來片刻,只怕眼珠子都要摳下來了。著不是被人下蠱了就是瘋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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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東來幫著處理好傷口,心裡餘驚未定,面上卻維持鎮靜,緩聲道“千歲爺從前是否也曾感到左眼劇痛不適?”
瑛酃垂著漆針似的鳳眼,片刻後才回道“不曾。”
秉東來搖搖頭,直言嘆道“人之肌體構造異常複雜,許多症狀病症都無法用常理解釋。下臣鑽研醫術多年亦未吃透一二。也常遇病人因喜、怒、憂、思、悲、恐、驚等七情五志而誘發痛症,或許這只是幻痛,並非病症。”
他道:“只方才確是疼得厲害。”
錯覺?錯覺會疼得這般想要血肉撕裂的麼?
關廷將秉東來送出去。因身在密室,行道兩人並排略顯擠身,故而關廷挫後一步的距離跟在秉東來身後。
秉東來一路若有所思,半晌,才沉『吟』道“千歲爺今日可有擾心之事?”
關廷仍餘驚未定,可心裡已然猜到了七八分緣由。這事不好私下宣揚,故而並未答。
秉東來卻忽而嘆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再如何也不該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葒鶯負傷,一路殺了窮追不捨的叛軍,往山谷狹道的方向裡去,如今此處成了四方山通往庭山皇陵的唯一途徑。途中恰恰與齊氏、慕氏的人相遇。
莫聽素正坐於馬車內一路顛簸,未幾,疾奔的車馬遲緩了下來,她凝著清冷的眉眼,掀起簾往外一瞧。只見四周護送的侍衛林立,一時刀戈相向,拼殺吶喊,竟是遇到了追逐而來的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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