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亭洲王身著明紫『色』金絲纏袖錦繡團龍長袍,頭戴氈帽, 這會兒正單手搭在膝蓋上坐於矮案前,殿內一片狼藉,四處明顯打鬥過的痕跡, 屍體殘骸, 滿地血腥, 他卻不以為然,也不許人來收拾,仍隨意吃喝。美酒佳釀, 他無心細品卻面『色』躁鬱地斟酒一杯接著一杯猛灌。
跟前宮娥戰戰兢兢端上一盤佳餚, 正是花蓼、羊骨所做。花蓼、羊骨皆有補血生髮之用, 這些東西若放在平常或許沒有什麼, 如今擺上桌來,只瞧一眼便覺得有心諷刺他如今是個無發禿子。亭洲王本就煩躁, 如今更是一下羞惱衝頂, 寒著臉袖風掃過便將案上的東西一併掃落在地。殿裡隨侍的人本就已經被地上斷手斷腳的屍首嚇得心悸慄慄, 如今跪倒一大片, 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亭洲王還似覺得不夠解恨, 抬手便將酒壺砸在那上菜宮娥身上, 一旁白鶴亮翅長腳暖爐被踢倒, 爐裡盛滿本就燒得滾紅滾紅的木炭, 這會兒大半兒傾覆在那宮娥的臉上, 竄起的火舌一下子燎燒起她的鬢髮, 隨著連皮帶肉“嗤”一聲,那宮娥捂著臉在地上打滾痛哭慘叫,四周的隨侍個個都噤若寒蟬,也是臉青口白,身子抖如篩,卻沒有人一人敢上前。沒一會兒就傳來一股皮肉焦灼的味道,怎料那亭洲王看到如此慘況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命人遞了梃杖來如同逗弄玩物般尾追著那無處躲的宮娥發洩鞭打取樂。
直至那宮娥氣息將盡,連慘叫的聲音都沒有,淋淋的血路繞殿拖了一地,殿門口都還沒出,便沒有了動靜,渾身吃透了血,也不知是死是活,那慘象比起殿內橫七豎八的屍體好不了多少。
亭洲王似已赤紅了眼,拿梃杖挑了挑那癱軟如泥的手腳,他滿意了,心裡頭歡暢,面目卻笑得猙獰“拖!不,丟到山崖底喂畜牲!”
瑛酃與尾隨身後的關廷才到殿門口,鞋尖離門檻幾步的距離,便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燻得人幾欲發嘔,往前走了兩步,果然,跟前躺著個不知死沒死通透的血人,滿屋子的濁臭,他眉輕蹙著,眉眼是曼柔的,可眸裡卻滿是涼薄之『色』,略嫌棄地拿手絹掖了掖鼻子。
亭洲王瞧見門外二人,喜出望外,三步兩步走到近前來“車府令可算來了,叫本王好等!”,說罷,踢了踢一旁礙事的屍體,又氣急敗壞地對殿裡跪著的隨侍罵道“還不趕緊將這畜牲拖走?!”
此時才有幾個人敢戰戰兢兢爬出來合力將渾身是血的宮娥抬走,血水淅淅瀝瀝落了一地。
瑛酃提步進了殿內,鳳目吊梢,只淡淡掃視四周一眼才踅身對亭洲王拱手作揖,問道“不知王爺喚下臣來所謂何事?”
關廷跟在身後進來,也隨之行上一禮。
那亭洲王聽罷“哦”地一聲,將殿內剩下的中官宮娥統統趕了出去,才轉身對著地面啐一口道“本王今日遇人行刺,幸得褔厚命大,才得以逃過一劫!幾個王八羔子,仗著背後有主子給撐腰就來惹老子!不識好歹的東西!”
聽罷,瑛酃別開臉望著地上缺臂少腿的屍體,眯著眼睛細端詳這些人的面容,依稀可辯認得出來其中幾個是晏褚帝跟前隨侍的女官。他別過臉,眉頭蹙著,也不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問道“怎麼回事?王爺是說今日對您起殺心的人是當朝帝君?”
亭洲王一聽,臉『色』緩和,忙笑道“本王與泰坤宮的這位怎麼算也是表兄弟,有血脈相連著,雖平日裡不待見,但危急關頭還得依仗平川李氏的勢力替他穩固君氏江山。更何況,如今東宮太后奪位之心昭然若揭,他尚不敢對本王趕盡殺絕。”
此時關廷上前,笑道“如此說來,這後面指使謀害王爺的怕是另有主謀。旨在離間王爺與君上的關係。此事竟還涉及帝君身旁的女官,王爺寬心,下官也自當嚴查,將此案詳稟帝君。”
怎料,那亭洲王不以為然地“哼”聲搖頭道“如今風聲鶴唳的勢頭,誰還顧得及這個此事再查只怕也未必有本王清楚!今日本王既讓你們來,便不瞞你們什麼!進京本王便與孝恭順太后達成共識,共襄大事。從前本王多次假借追逐佳人而來之名私訪京都,不過是要透過莫氏之手,與東宮太后會面。”
亭洲王這個人,你說他沒心沒肺,其實人兒時時刻刻又揣摩著些小心計。人是有些好漁『色』也常常是隻想著自己快活沒了框條,但到底是世家之後,就算品『性』不足,沉『迷』溫柔鄉,醉臥美人膝的同時也不忘懷著幾分心機為自己的世家籌謀,懂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但這些小算盤能不能落到實處來,還得看老天爺給不給他賞臉。
瑛酃似笑非笑,鳳眼深邃,此時白璧無瑕的一張臉撼在遲重的風光裡,神『色』難測,冷白指尖如貫地撫過無患佛珠,只等著亭洲王繼續說往下說。
亭洲王知關廷是瑛氏的人,也無所顧忌,不瞞道“可如今本王改變主意,與其輔佐她人登基,嘔心瀝血,到頭來卻還向旁人俯首稱奴,我平川李氏無出頭之日,還不如取而代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聞言,瑛酃鳳眸暗了暗,望著他的背影,嗓音略沙卻平和,緩聲道“你想登基做皇帝?”
可曼柔的音質,勾繞的尾音,如同毒蛇吐著豔紅的信子,隱約透『露』著豔極生冷的味道。
亭洲王此時仍不自知,仍侃侃而談他的千秋大計“君氏的江山若註定氣數已盡。比起仳雞司晨的東宮太后,本王為晏褚帝君之表親,他一死,君氏再無承繼大統者,接替這江山,本王不是更為名正言順?”
關廷心中冷笑,暗自腹誹道,彥稽朝的江山怕是不需要位無發禿子帝君。
亭洲王轉身面對眼前二人,目『露』銳光“瑛氏為四大家族之首,如今瑛玖的家主之位早已名存實亡。只要中車府令願意替本王在背後周旋以借瑛氏之力相助本王,本王許諾日後四大家族中獨尊瑛氏,中車府令您只一人之下。”,說罷,他且道“當年中車府令您從一個小火者到內侍監,再到如今的地位當中自然是少不得東宮太后的提拔。可如今,東宮太后怕不再是您的良木,您是良禽,需另擇佳木而棲,才能有屬於中車府令您一人的瑛氏。”
亭洲王最後的話是意有所指,但不可否認,瑛酃的確與東宮太后不和,且不論瑛氏,若能幫助他擺脫東宮太后的桎梏甚至於將之掰倒,於瑛酃而言是個極大的誘『惑』。此次賭局,亭洲王開場便賭對了一半。
瑛酃沒說什麼,半晌後,唯眼角處的梨花描樣兒支稜稜的豔麗,才溫熙道“王爺不怕下臣將此事稟告君上?王爺可知,下臣若要擺脫東宮太后,那麼助帝君撥『亂』反正於下臣不是更為適宜?”
亭洲王道“彥稽朝擁有百萬雄獅,鎮守邊境,抗擊寇奴半數。莫氏,慕氏皆為武將出身,手裡的人都會認主子。莫氏今夜便會起事,與京都東宮太后的禁衛裡應外合。屆時即使晏褚帝有辦法排程邊關的兵馬,時間上也來不及。更何況瑛氏勢力雖盤根錯節,滲透朝堂各個角落,但起事早有預備,應對卻是措手不及,中車府令可有十足的把握能替君上平息這場戰『亂』?”
聞言,瑛酃表情疏淡,看不出是何情緒,他閒閒往前踱兩步,目有所視,見旁邊紅漆圓柱上也有刀劍相向時留下的打鬥痕跡,一帶血鐵爪套直直地嵌在柱身上,那鋒利五爪上的血漬濃濁發黑。
這是暗殺時常用的兵器,剜眼,穿喉,帶腸,破肚,刺心,所謂攪爛五臟號閻王,刺骨帶肉勾心腸,善用者該得心應手。
此時,關廷道“如此說來,王爺對此次起事有十足的把握?若事敗,是東宮太后御極,只怕不止大人,整個瑛氏都得賠進去。今夜若莫氏埋伏困住我等,再等那幾十萬軍馬調集,我等能否活下來都是個問題。”
亭洲王道“本王手中二十萬兵馬,已臨時調集京都城外。當日本王與東宮太后協定,為表誠意,本王手中排程軍馬的那半虎符交至她上。而晏褚帝手上的另一半虎符此時應在泰翊殿中。”,他頓了頓,才又笑道“不過本王給東宮太后的兵馬是假的。屆時莫氏起事,形勢所『逼』,晏褚帝根本無人可用,必會讓慕少榕與齊氏相抗,等到莫氏與其相爭,咱們只待坐收漁翁之利。只要趕在天亮前將莫氏暗藏在四方山上的勢力清除殆盡,莫氏家主被擒,莫氏費軍馬未必能有作為。”
瑛酃鳳眼微眄,和熙笑道“如此,晏褚帝君在叛『亂』中被『亂』臣賊子所害。而此時東宮太后沒了莫氏這個左膀右臂,京都城腳下那二十萬兵馬非但不能用,反而成了對付她的武器。假虎符是東宮太后篡位的罪證,而亭洲王則是撥『亂』反正,以正朝綱,御極稱帝,繼承大統名正言順。”
喜歡昏君奸臣之宦妻請大家收藏:()昏君奸臣之宦妻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