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明知道對方身份的蘇夏至在沒人介紹的情況下依舊選擇裝傻,而且安懷遠當了大半輩子的官,而且最後身居高位,曾經做過十一皇子的授業恩師,如他們這樣的上位者,身上早就不自覺的帶了官威,那是他多年宦海沉浮養成的懾人氣質,很難掩飾。
“呵呵!”安懷遠輕笑一聲,心道:老秀才明明已經說了你相公是我的得意門生,你裝的什麼傻……
而他口中卻平和地說道:“老夫安懷遠。”
“果然是安老先生!”蘇夏至在安懷遠自報家門後並未表現出吃驚來,而她此時臉上的表情分明就是:我果然沒有猜錯!
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怕認錯了人,不敢冒昧的打招呼。
安懷遠為官多年,平常人很難從他的臉上看出真實的喜怒哀樂來。
即便是他現在辭官歸了故裡,那他也是當官的本性不改,因此從小廝告訴蘇夏至那個人就是安懷遠之後,她便已經全神戒備了。
關於安家父子以及小青梅的事情蘇夏至是問過的秀才的。閔嵐笙深深的知道自己的娘子在於男女之事上的心胸委實算不得寬闊,所以在對她說起安家的老底的時候也是避重就輕能少說一句是一句。
唯恐自己說錯了話,夜裡進不了娘子的熱被窩……
但就是這些只言片語也讓蘇夏至有了一些認知:安懷遠就是一隻識時務的老狐貍!
識時務的人總是能活的長久安全,但,他終歸是一隻奸詐的狐貍!
從安懷遠清瘦的身材和細長的眼眉上,蘇夏至依稀看到了幾分安逸的影子,只不過安逸的眼睛更大,眯著眼睛看人的時候也更像狐貍。
看著眼前這個心黑手狠到能把自己的親生兒子打出去的文質彬彬的老者,蘇夏至低眉斂目非常恭敬的行了禮,口中稱呼他一聲:“安老先生。”
安懷遠現在是辭官閑賦在家,身上只剩了功名。
蘇夏至不稱呼他‘安老爺’而叫他一聲‘安老先生’,那是依著閔嵐笙這邊叫的,倒也中規中矩。
“嗯。”安懷遠撚著半白的胡須慈眉善目的看著她,就是個長輩看小輩的模樣。
“嵐笙成親這麼久也沒帶你到書院來走動,老夫也是從小女的口中才知道你們的事情。”
安懷遠說話慢條斯理,語調低沉平緩,可著話裡的意思分明帶著埋怨。
“您是我家秀才的恩師,想必是最知道秀才的臭脾氣。”蘇夏至無可奈何地說道:“他那個人最要顏面,我與他成親的時候已經是家徒四壁,他雖然口中不說,可也不會如此落魄的去登師門,讓您看到他過的如此,豈不是他的罪過了……”
“原來如此。”安懷遠這回是正正經經的又打量了蘇夏至一番,心中點頭:難怪閔嵐笙會相中她,說話當真是滴水不漏!
“小友,你方才不是說要去書堂找老朽嗎,不知是何事呢?”見這兩人也是無話可說,秀才公插了嘴。
“是我開了一間小小的學堂,收了村裡的幾個孩子讀書,教書的先生給開了單子,讓給孩子們把開蒙要學的書預備下。”蘇夏至在這兩個長須老者面前說話顯得分外的恭順。
“啊?你開了學堂?”
“不是嵐笙開的學堂嗎?”
兩老頭同時開了口。
“有區別嗎?”蘇夏至笑著說道。
安懷遠不說話了。
這當然有區別,閔嵐笙如今在進京趕考的路上,她口中開辦的學堂只能是她自己開辦的,女子辦學,這要有多麼大的氣魄才能做得成?
“好,你把書目說出來,老朽這就回去準備。就沖小友你尊文敬道的見識,這些書我不要銀子白送!”秀才公是個性格灑脫的書痴,最是看重那些同道中人,自那次在書堂與蘇夏至的一番交談之後,他早就對她高看了一等。
從袖籠裡拿出安逸寫的那張紙,才要遞給秀才公,蘇夏至半途停了動作:“辦學堂是件長久的事,以後一年年的下來用書一定不會少。秀才公您辦書堂也是為了吃飯,若是每次我來買書都白送,怕是書堂也吃不消的。咱先說好了,該多少銀子就是多少銀子,您若是看著我這小學堂是那麼回事兒,不妨常去給孩子們講講課,那可是他們的造化了!”
“嗯!”秀才公面帶嘉許的表情伸手接了她手裡的紙張,開啟後把手往遠處送了送才看清上面的字跡:“《仁孝經》,《千字文》……好,這些書現在都有現成的,小友既然不願佔這個便宜,那就依你說的,等娃娃們學完了《千字文》,老朽可以給他們講講《仁孝經》。”
蘇夏至立馬斂衣行禮,說道:“朝聞道,夕死可矣。老師對學生的教誨與引導是能讓他受益終身的事情,秀才公既然答應了將來要給孩子們講學問,我先替孩子們道謝了!”
幾句話讓秀才公聽到十分受用,他雙手擺著嘆道:“只憑著這些話的見識,已有多少男子要對你望其項背了!”
鄧恆與蘇夏至連說話帶比劃,手裡的紙張就在安懷遠的面前呼打著,不多的字跡在他眼前一閃而過,安舉人不由得蹙起了眉。
“給我看看。”不由分說地從秀才公手中拿過了那張紙,上面的字跡馬上就刺得安懷遠的眼睛生疼!
“這是學堂裡教書的先生寫的?”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拈著那張紙狀似不屑的問道。
“是啊。”蘇夏至一把將紙又奪了回來,慢條斯理的疊好收進了袖籠:“先生的字不錯。”
“呵呵,這字倒是稀鬆的很,但願他不要耽誤了那些孩童才是!”安懷遠微微一仰頭,眼帶精光地直視著蘇夏至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