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寮怨轉目,看見商清逸略顯疲態的臉色,“為何短短時間之內,你的功體竟耗損得如此之快?你是不是時常在怨傷發作之時,強以內力壓制?”商清逸有些莫名心虛,應道:“是。”
綺寮怨不知為何,似乎有些生氣:“你是嫌這股怨念,侵蝕生命的速度還不夠快嗎?”聽出她厲語之下的關心,商清逸心下稍寬:“現今世局太過紛亂,你永遠不知變故,會何時發生。耽擱時間,或許便是錯失人命。怨傷發作時間不定,吾不能總是讓自己受它所制。”
綺寮怨一本正經道:“你已將自己弄成這樣,還想繼續為別人出生入死嗎?也許吾該跟隨在你身邊,以免你被仇敵所殺!”
商清逸聞言連忙拒絕:“萬萬不可!現在三王勢強,與他們為敵,實是朝不保夕。商清逸,已愧對你的親人太多了,若再連累你,便真是萬死難辭了!感謝姑娘對吾如此的好意,在下心領!”
有她這樣的好意,商清逸依舊很滿足了,這件事,卻是萬萬不能答應的!畢竟江湖險惡,他實在不願她也牽涉其中。
綺寮怨咬咬唇,蒼白的臉上,忽然湧出一絲血色:“”吾……吾只是不願讓你,死在他人之手!因為吾要看你,最終死在你體內的怨念之下,對你毫無好意,你不要弄錯了!”
商清逸看出她的不自在,也不拆穿她的逞強:“那便請姑娘在天石山靜候,商清逸奔波武林,即使遭遇不測,也必會留下最後一口氣,死在姑娘面前!”似約定,似承諾,最後,他也確實,是死在她面前的。
死不是一個愉快的話題,綺寮怨的臉色又恢複成了蒼白,她凝眸,“你曾說自己,本是一名山野閑人,不問世事,只求一己舒情。為什麼後來又決定入世,甚至為你所謂的蒼生,做到這種的地步?以你本領,要獨自安身世外,並非難事!”
“只因吾看見了。”“看見什麼?”“看見蒼生的苦痛,與亂世的傾頹;看見邪惡的猖狂,與天道的失衡。在這之後,吾眼中的山水,便不再純淨綺麗,反而只剩下一種,逃避的罪惡感。”
“但你卻為此,換來體內一股,會讓自己痛苦致死的怨念!為一群陌生的人而死,難道你不會後悔嗎?”“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綺寮怨頓了頓,忽然直直看向他,問道:“那你可曾想過自己?難道你沒有什麼掛懷於心的人?朋友,或者,心上人?”商清逸稍愣,半響方道:“吾的朋友,皆已深處江湖無處脫身。”
心上人?被綺寮怨這樣一問,他才恍覺,自他在風谷之境後,便不再涉紅塵,更不曾想過情愛之事。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誰,會掛心誰,而今,好似有什麼不同了。
近來,他時常會忽然想起綺寮怨,想起她的時候,有慚愧,也有歡喜。原來,是這樣的麼?即便相識不久,他對綺寮怨的好感,卻是與日俱增。
但,不可以!他欠綺寮怨的種種,早已償還不清,而今他生死難定,更不該耽擱了她。思及此,他第一次失了儒雅,有些慌張的辭別:“時候不早了,吾尚有要事……”
綺寮怨冷目負手:“你若有事,便離開吧,不必通知我!”“是,姑娘,請!”綺寮怨輕喃:“你自己保重!”商清逸偏頭:“嗯?”“我是說,保重你的生命。因為你的命……”
商清逸介面:“已不是我自己的。是,商清逸必定謹記,好自珍惜生命,讓自己能死得其所。”綺寮怨有些不滿的看了他一眼,輕哼一聲揚長而去。神思突然出聲道:“這位姑娘對你,似乎十分上心。”商清逸斂目:“是吾欠她。”
“你不想回應她的心意?”“吾……是不能。她也未必是對我有意,綺寮怨姑娘為人良善,只是不擅表達罷了。”“但觀她神情,我看得出她十分在意你,甚至幾次出手幫你,也許只是朋友之情,但她確實對你甚好。”“吾明白。”
但風谷來客,已經沒有再談這件事的資格了,除了天石山的愧疚,他身在紅塵,早已一身俗事,甚至性命也早已置之度外,又何必,再添她的苦惱呢。
而後,為救矩王,他與山龍隱秀相助燁塵鏽,卻落入閻王佈局,商清逸怨氣爆發命懸一線,山龍隱秀拼盡全力為他博得一線生機,被鬼方赤命重傷。那一刻,商清逸痛恨自己的無能,更恨自己成為他人捨命相護的物件。
燹王匆匆趕來,卻只來得及救下他一人,他揹著山龍隱秀,欲尋人醫治,山龍隱秀卻婉言拒絕了。月明星稀,芳草萋萋。隱約是,誰家野渡。卻不識,波光點點。常伴流星,終非昔日故地。
商清逸扶著山龍隱秀,語帶哽咽:“山龍你看,我幫你找了這處野渡口。對不起,我無法帶你趕回一字橫。”山龍隱秀血流不止,卻是笑著:“多謝你,商清逸…我以為我此生…山龍將孤獨而去,想不到…身邊還有你…”
燹王派人去鬼林傳訊,說商清逸受了傷,綺寮怨冷冷一哼:“滾!回去告訴你家主人,不要多管閑事!”話雖絕情,到底,還是片刻不停的去尋人,卻在渡口,看見了商清逸與山龍隱秀的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