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錯,所以孤錯了?”隨著曹操這話落下,下頭的人都繃緊了皮。
曹盼卻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模樣與曹操作一揖,“兒臣以為,阿爹會更喜歡像崔大人這般耿直不屈的人,而非連舉薦之人都能拿來出賣的人。需知當初阿爹受司馬公舉薦,阿爹多年來如何對待的司馬家都是有目共睹。一個忘恩負義的人,他的話果真就能信?”
忘恩負義,楊訓把崔琰的信送到了曹操的手裡,確實的是忘恩負義。
“所以,孤將崔琰下獄,孤錯了。”聽著曹盼的回答,下頭的人還沒得及鬆口氣,曹操卻捉住剛剛的話題不放,只問曹盼這一句。
“是。阿爹只憑崔大人一句時乎時乎,會當有變,便將崔大人下獄,兒臣以為阿爹錯了。”曹盼繼續地直言不諱,曹操半天沒作聲,有人偷偷地抬頭看了曹操一眼,曹操頭戴十二旒冕,根本無法透過旒冕辨清曹操的神情是喜是怒。
沉靜得太久,久得讓下頭的人越發的不安了,曹操道:“好!直言不諱,不畏於孤,這才是孤想要的臣子。”
此言一出,明晃晃誇贊曹盼的話,成功地讓下面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往日你們總說孤因明心是孤的幼女,愛重於她,所以不顧世人反對,叫她以女郎之身居於尚書令之位。然今日崔琰下獄,敢與孤說崔琰無罪者,孤有錯者,獨孤的明心而已。你們不服孤用明心,卻無一人能及孤的明心。”曹操像是給孩子撐腰的家長,一番話說下來,臊得不少人都低下了頭。
曹盼與曹操作一揖,“謝阿爹誇贊。”
滿腹怒火沖著崔琰的曹操,就這麼被曹盼一番話給說服了。“既是你之功,你去接崔琰出獄。”
功指的是誰,非是曹盼,讓曹盼親自去接崔琰出獄,曹操何意?
莫說是下頭的百官了,就是曹盼也一時沒明白曹操究竟是什麼意思,竟然讓她去接崔琰出獄,這是覺得她進言救了崔琰不夠,繼續的刷崔琰的好感?
曹盼想不透曹操何意,但是她又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雖然她也只是做了自己認為該做的事。
既然曹操有令讓她親自去接崔琰出獄,曹盼也就去了。
沒想到才到了大牢,被她吩咐特別照顧的崔琰恭恭敬敬地與曹盼作一揖,曹盼跟崔琰共事這些年,崔琰雖然一直忍著,但對於她是女郎這一點的不喜,從來沒有瞞過誰。
所以,像現在這樣鄭重的見禮,曹盼明顯的受寵若驚。
“崔大人不必如此,今日哪怕不是崔大人,叫我碰到了這樣的事,我也是會攔著阿爹的。”曹盼很是誠實地表明自己並非因為崔琰是崔琰才會出手相救,不過不忍曹操因這樣一句話而殺一人罷了。
不料崔琰道:“正因如此,琰才對尚書令行此大禮。琰本因尚書令是女兒身,平素並不待見尚書令。然今日琰才明白,為何大王重用於尚書令,尚書令雖為女流,卻有一顆至公之心,比之荀令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荀彧啊,那是多少人心中敬佩的人,崔琰素與荀彧交好,他既是覺得曹盼比之荀彧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必是肺腑之言。
“崔大人謬贊了,你我皆為天下,為百姓,志同而道合。”曹盼也是認可崔琰一顆為公之心。
“我不如尚書令多矣。”崔琰再與曹盼作揖,承認自己不及於曹盼。
曹盼連忙道:“崔大人此言差矣。我尚年輕,有很多事還要向崔大人學習。今有一事,還望崔大人相助。”
朝著崔琰作一揖,十分的鄭重,崔琰想都不想地道:“尚書令有何事只管開口。”
救命之恩,加之曹盼的出發點至公至正,崔琰是由衷的佩服。
故而他也相信,曹盼開口要他幫忙的事也一定是利於天下之事。
“自銅雀臺建成,阿爹聚天下士子於鄴城,這些年來有賴子建哥哥聚天下才子吟詩作賦,暢談天下局勢,頗有暢所欲言的感覺。崔大人因言而入獄,我想請崔大人也上一趟銅雀臺。”曹盼將自己要做的事說出。
崔琰一時沒明白,“尚書令讓琰上銅雀臺,是要琰說什麼?”
“說崔大人自己想說的話。”曹盼這般地說,更讓崔琰愣住了,說他想說的話,他想說的……
拿眼看向曹盼,崔琰道:“尚書令果真知道琰想說什麼?”
“我最知道的是,崔大人對於我阿爹稱王之事頗有微詞。”曹盼如此的回答,崔琰怔怔地看向曹盼。
曹盼道:“崔大人以為,春秋微言大義,因何而來?”
崔琰道:“集百家之所長,廣開言路,無不可言,無不能言。”
“正是。春秋戰國之時,雖然諸國紛爭不斷,卻是人才輩出的時代,今我等所看所學的,皆以春秋戰國時期的著作。百家爭鳴,百家齊放,那是何等輝煌的時候。”曹盼提起那個時期也顯露出了她之嚮往。
“秦始皇焚書坑儒,雖為天下安寧,卻也同樣毀了許許多多的文明。但那些文明都是人所創作,先人可以,難道我們就不可以。我想要做的是,以鄴城為中心,以崔大人為開始,開天下之言路,天下人,暢所欲言,道天下對錯,共建一個太平盛世。”
由曹盼描繪出來的藍圖,是讓崔琰震憾的,也是他所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