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七娘子把帕子放在嫣孃的手中時,特意提高了聲音強調道,“你且別小瞧了這兩方帕子,天蠶閣裡頭的繡娘可全是給宮裡的娘娘們繡東西的,就單這兩方帕子可就要二兩銀子呢,整整花了我一個月的月錢。”
嫣娘聽了果然吃了一驚,連連看著手中的帕子嘖嘖道,“這麼貴的帕子我還是頭一回見呢,我覺著我拿回家以後還是好生的收起來才更妥帖。”
結果在一旁的六娘子聞言卻笑道,“你且大大方方的拿了用,你若只收著藏著,七妹妹這帕子豈不是白送了,旁的人又如何會知道她在你喬遷的時候送了這麼金貴的一份禮物呢?”
六娘子話音剛落,七娘子就“嘶”了一聲,連連沖她撲了過去。結果可想而知,那天,兩人繞著小院足足跑了三圈方才偃旗息鼓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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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送走了嫣娘之後,六娘子和七娘子就一併去了月然居。
栩哥兒已經有半歲多了,正是咿咿呀呀惹人疼的時候。六娘子每次去,都會逗他玩鬧片刻,小小的栩哥兒還未長牙,可是看著什麼都想往嘴巴裡塞,有時候六娘子洗幹淨了手就愛鬧他,結果栩哥兒抓著她的手指就啃,惹得六娘子哈哈大笑。
不得不說,自從林氏生了栩哥兒之後,月然居裡頭的笑聲便多了許多。
到月然居的時候,林氏正對著一桌的錦鍛在發呆,見了六娘子和七娘子,她便笑著說道,“馬上要入春了,我想著要給栩哥兒做幾件貼身的薄衫,你們也來瞧瞧什麼料子好?”
兩人一併湊了上去,七娘子只胡亂的點了幾個花色俊俏的,可六娘子卻指著邊上那一匹毫不起眼的白色杭綢道,“若是要做貼身衣物,只怕沒有比這杭綢更好的了。栩哥兒小,面板嬌嫩,且那一點點的繡鍛都會磨得他面板發紅,只這杭綢,幹淨清爽,軟而透氣,連一絲繡紋都找不著,做貼身衣物再好不過了。”
林氏聽了眼前一亮,隨即徑直拿起了那一匹杭綢交給了一旁的楊媽媽,然後才轉頭對她們道,“過兩日我要請金縷閣的師傅上門來給你們量尺寸,去年家裡事兒多,我只顧著給你們大姐姐和三姐姐置辦嫁妝了,倒是把你們兩個小的給忘記了,今年開春,定是要給你們做幾身新衣裳了,還是和之前一樣,每季各三套,花樣子和顏色料子你們自己選。”
六娘子微微一愣,看向了一旁的七娘子,卻見她面色平然,似林氏這話就該這樣說一般。六娘子見狀,不免在心裡暗笑了一番,感情林氏也算得上是個愛憎分明的了。
頭兩年她這麼討厭自己,別說是一件衣裳了,就是一方帕子都不見她給做一塊的。可自從自己和七娘子從臨安回來了以後,許是看到了七娘子性子上的那些變化了吧,林氏對自己的態度竟好的沒了邊。
平日裡但凡是七娘子有的就不會少了短了她,便是偶爾她同七娘子笑鬧爭執,林氏也會在人前人後的偏向著她。這般姿態,還真的是讓六娘子有些受寵若驚呢。
第一卷 拈花一笑,無猜脈脈心有意 第六十八章 豆蔻香賞花大會上)
而就在林氏同六娘子和七娘子選著料子的時候,陸文恆下朝回府了。
林氏並了兩個小娘子向陸老爺福了身,陸老爺笑著點點頭,然後轉身進了淨房,片刻後待他出來,已是換上了一身幹淨清爽的便衣了。
“怎麼這麼多料子?”見桌子上橫七豎八的攤了好些緞料,陸老爺一邊抱起了栩哥兒逗鬧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天氣暖和了,想著要給哥兒新做幾件貼身的換洗衣裳,便是連姐兒們的也一併置辦了。去年妾身光顧著忙初娘子和三娘子的婚事,倒是把兩個小的給耽擱了。反正家裡左右是不缺好料子的,今年便想著既然金縷閣的師傅要來,就索性給小六和小七做足了全年的十二套吧。”
“一季三套麼?”陸老爺抱著“咯咯”直笑的栩哥兒轉頭問道。
見林氏微微的一點頭,他的目光便偏向了一旁的六娘子和七娘子,上下仔細的打量了一番以後道,“正是拔個子的時候,每一季多做一套吧。小六和小七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下個月欽鑒大人要在護國寺辦個賞花大會,也派了帖子給我,我想著讓她們出去見識見識世面也好。女孩子家的到底不比男兒,成天介的悶在宅子裡總是侷限了些。”
六娘子和七娘子並了林氏聞言,皆眨眼一愣。不過很快的七娘子就興奮的問道,“父親,會有很多人去嗎?”
陸老爺道,“那是自然,宣城裡但凡是有些臉面的人家,欽鑒大人都發了墨帖的,這裡頭自然有咱們陸家的份。”
七娘子聞言淺描的眉眼都亮了起來,連連的拉住一旁的六娘子道,“陸雲箏,下個月咱們也去瞧瞧吧,護國寺裡頭到了四月便開滿了海棠花,我以前也是在春天的時候去過一次,可好看了。”
“沒大沒小的,怎麼直呼你姐姐名諱!”可沒等六娘子回答,陸老爺就輕斥了她一句。
七娘子抬頭語帶嬌氣道,“她且從來不在乎,還老耍賴要喊我姐姐呢。”誰都瞧得出今兒陸老爺心情不錯,是以七娘子也就沒之前那般拘謹了,即便是被小罵了幾句,她也能這般撒撒嬌的圓過去。
“那她也是你姐姐。”林氏見了也上前打了圓場,裝模作樣的拍了一下七娘子的背,隨即便吩咐楊媽媽擺膳了。
最近幾日,六娘子總是會被七娘子強行的帶著在月然居用膳。雖最開始她有些不習慣,面對著林氏總是會刻意的端著大家閨秀的架子,每次回去不到半夜就會餓的饑腸轆轆的。可是同桌吃飯這種事情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往來了幾次,六娘子不僅會主動的在桌上挑自己愛吃的菜了,有兩次點心吃多了她也不會再強忍著腹脹把碗裡的米飯都巴拉幹淨了。
是以在月然居吃飯這件事兒,六娘子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不但能吃的好,而且還能省下給大廚房那兒的不少銀子,六娘子深覺這是件一舉兩得的事兒。
用完了晚膳,六娘子並了七娘子便很會看眼色的行禮而退了。待她們兩人出了月然居以後,林氏果然將憋了好久的問題給問出了口,“怎的無緣無故的,欽鑒大人會心血來潮的要舉辦什麼賞花大會呢?”
陸老爺正捧著一杯消食茶在淺飲,聽了林氏的話,他不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哪裡是欽鑒大人心血來潮,是皇太後……忽然說什麼要給皇上選妃,又唯恐對各家女兒不甚瞭解,這才有了這麼一出的。”
“老爺說的是西宮的那一位?”林氏面色凝重,一雙杏眸裡寫滿了慌亂。
當今後宮有兩位皇太後,一位是入主東宮的仁孝皇太後,一位是入主西宮的仁賢皇太後,而西宮的皇太後正是皇上的生母。
陸老爺無言的點了點頭,忽覺得滿嘴的山楂甜橘消食茶竟有些微微的泛苦。
林氏不禁冷笑了一聲輕語道,“難怪人人都說那高牆後宮能把女人給折磨瘋了,你瞧著西宮那位是不是魔怔了,皇上今年才八歲啊,選什麼妃……”不過話還沒有說完,林氏整個人臉色就變了,連帶著看向陸老爺的眼神都染了幾分怒意,“既這明著是什麼賞花大會,可暗著卻是給皇上選妃,老爺你竟也應的下這帖子?萬一……要是萬一,小七或者小六……不、不行的,她們兩個誰都不行,這事兒我不同意,賞花大會那天她們兩個誰都不準踏出宅子一步!”
陸老爺一愣,先是意味深長的看了林氏一眼,然後問道,“小七是你親生的我知道你護犢,倒不知道什麼時候你這麼關心起小六來了。”
林氏看了他一眼忽然嚴肅的說道,“我雖是個婦道人家不比老爺看的多懂的多,可是起碼的那些人情世故我還是知道的。今兒若是小六被宮裡頭看中了,幼帝嚴母,重臣專權,就算讓她坐上了皇後的位置,也不過是個擺設。更何況現在宮裡頭亂成這樣,誰知道皇上能不能坐穩……”林氏說著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又道,“若是回頭再出了什麼事兒,小六畢竟是陸家的女兒,同我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這樣的賭注我可不敢壓,老爺也最好趁機打消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