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出去了一會就回來了,他先拉上窗簾,房間內就沉下來,四邊桌角地板染上陳舊的色彩,有點褪色,阮佲滾到一邊讓出了位置,等關聞鳩躺好他再靠回來。
牆也是舊的,舊的白色,衣櫃的把手是銅,同樣也是舊的,關聞鳩摸著懷裡人的頭發,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他沒說今天的事,而是在問關於這房間的事,比如牆上留下的海報的痕跡,那處痕跡尤其得白,問門後量身高的鉛筆留下的印子,這到了大學就沒再增加。
他說了好多,阮佲都沒回答,但他問到哪裡阮佲都會看到哪裡,最後關聞鳩也不問了,沉默下來。
阮佲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才好,這樣才不會讓關聞鳩覺得自己冷淡,但他太累了,身體發冷,又在發抖,奇怪的是他明明已經躺在心愛的人胸膛上卻還是止不住,環在背上的手臂堅強有力,把人抱得更緊了。
“睡吧。”
阮佲聽話地閉上眼睛。
晚上阮佲仍舊是懨懨的,也沒吃多少,飯菜都是中午沒吃多少留下的,阮媽媽還打起精神向關聞鳩道了歉,沒精力再去弄些新的,關聞鳩點頭,沒多說什麼,他只擔心阮佲的狀況,現在就像悶悶的火爐,僅僅只是因為感冒有些頭暈罷了,但他怕阮佲憋著就等著某一處時候徹底燒起來,他們在一起這段時間還真沒見過生病的樣子,他怕阮佲是一病就倒的體質,怕燒燙了臉,也燒到了關聞鳩心上。
他本打算吃完了飯消會食,再讓阮佲去睡一會,然後可以去附近藥店,但收了碗後,阮媽媽就叫住了阮佲,有什麼話要說,阮媽媽不好意思地說:“小關啊,真對不住,我要和佲佲說些事,大概要些時候,要你等等了。”
關聞鳩搖頭說沒事,正好自己要去樓下溜達一圈。
阮佲抬頭有些不捨,關聞鳩拍拍他的手,說自己馬上就回來。
阮佲跟著阮媽媽進房間,連阮爸爸都不給進,阮爸爸皺眉小聲說:“你別嚇到他,我看他今天不大好,你說幾句就行了。”
阮媽媽斜了一眼,把門關了。
兩人母子關系,一脈相傳,阮媽媽問他今天錯在哪裡,阮佲如同兒時,死活不肯說錯在了哪裡。
如果在以前,阮媽媽脾氣肯定就急了,她要人認錯那是一定要看到結果的,奈何兒子頂著,沒少冷戰。
阮媽媽讓自己冷靜下來,現在大了,不比小時候,應該是平等的對話,所以阮媽媽還算有耐心:“你別一聲不吭,我就問你你去推你姑姑是有理了?”
阮佲抬頭望了一眼,沒說話。
“我知道你這臭脾氣又上來了,你肯定想說反正又沒出什麼大事,覺得都是對方的錯是不是?”
“難道不是?”阮佲說話了,啞著嗓子。
“那你呢?對方再過分,也是你的長輩,今天你那一下只是沒出事而已,要真是推出毛病了,你以為就這樣簡單結束了?”
阮媽媽見阮佲死活不怕開水的模樣,就有些來氣,一是氣這孩子不知分寸,白長了這麼大,恨鐵不成鋼,二是他不顧以往情分實在是有些傷人心,她敲打不服氣的兒子說:“不管她今天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難聽的話,讓你生氣了,媽媽理解,知道你是為了我和你爸爸,可是你難道忘了小時候你去表姐家發了高燒,是誰頂著大暴雨在沒車的情況下把你背到醫院去的?爸爸媽媽沒辦法照顧你的時候不都是你姑姑勞心勞力帶著你們兩個小頑皮?你幼兒園被人欺負,不敢回去告訴我們,是不是你姑姑找到對方頭上替你算賬的?誠然她的確最近幾年性子越發古怪,總是要挑三揀四,說話也難聽,難免你心裡有意見,但她沒對你不好過,小時候我們寵你,姑姑一家是不是也寵你?有你表姐一份的,你也有,難道就因為你是她侄子,所以她才要對你這麼好的?這拿到別人家去,頂多逢年過節問候一聲,給你糖,給你紅包,可你姑姑呢?真的把你當成自己孩子來帶,不管她是怎麼想的,這點你告訴我,你能抹殺掉嗎?”
阮佲搖頭。
阮媽媽欣慰極了,雖然兒子垂著頭看上去焉了吧唧的,但是她還是忍住心軟,很嚴肅地說:“不管如何,你明天去你姑姑那道個歉。”
“為什麼?”阮佲抬頭,阮媽媽皺眉,他繼續說,“難道不是應該姑姑先向你道歉嗎?就算這樣,按照順序來說不該是姑姑先?媽,就算是長輩,但是也不能因為她是長輩,大我一輪所以不管如何都要我先表示啊?我跟她除去輩分上的一輪,在錯誤面前,就拿道歉來說難道不該是平等的?為什麼要我先道歉不可?”
“那你道不道歉?”阮媽媽問。
阮佲很堅定地說不。
“你!”阮媽媽氣狠,“你到底在犟什麼?有這麼難嗎?丟你面子了?”
“那為什麼要我先去?”
阮佲不鬆口,阮媽媽眉頭擰得更皺,深呼吸了一口:“我不管你怎麼想的,你必須先去道歉,否則免談。”
“我不去。”阮佲抿唇,他看著生氣的阮媽媽,知道接下去會有一場悄無聲息的冷戰,這讓他有些害怕,是對關系割裂的恐懼,這次吵了,又該會是什麼樣的走向?這樣不好的,沒實體的東西,冰冷粘手的,總讓阮佲覺得心裡開了個洞,一腳踏空,是往下降的,沒有東西的空虛。
他害怕,卻還是不肯鬆口,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轉身,他不道歉,阮媽媽也有自己的立場,就像阮佲所想,母子間的確又開始了一場冷戰。
這比過往任何一場冷戰都要讓人傷心,剛走出門心頭開始收緊,他沒看阮爸爸就跑回了房間,他爬上床,一時間有種摸不到界限的不踏實,哭也是在這不踏實上頭哭,悄悄地滲眼淚,被吊起來站不到地板的難受,沒有溫暖的臂彎,此時一陣巨大的後怕襲上,就像以前看到的一隻蟋蟀,被針筒注射了空氣死了,很難受,想把心挖出來,這樣就不會感覺到自己在不停地下降。
過會他在自虐的窒息中聽到了一陣腳步,男人走進來,本以為小孩睡著了,想親親黑溜溜的後腦勺,結果被轉身抱緊,怎麼也弄不開,他身上是汗,為了早點回來,是一路跑的,跑得滿身汗。
“怎麼了?是不是燒起來了?”
阮佲埋得更緊,直搖頭。
“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