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經常來,彷彿這是個隨意進出的地方,他那佔小便宜的心性像螞蟥,貧民窟沒空調,連天色也是比別處暗淡,像整天煙霧繚繞的冒著毒煙沼澤,人和畜生共同混住在一起,蓋上了大大的“拆”字。
他既能在這吹免費的空調,也能隔著透明亮堂的櫥窗向白白的大腿流口水,他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佔了別人的便宜,洋洋得意。
小石掀著眼皮看他,看不起人,友人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這又有什麼的?我還能是嚇大的?就是那個小白臉,呵,不準我抽煙,板著臉看著就欠打。”
糖果屋也不是這麼被白沾便宜,阮佲保持了自己良好的教養,抽煙?是不行的,也不在怕。到是因為他的不修邊幅帶來的煙塵,膽小的人不敢進來。
“他算老幾?”友人點燃煙,粗劣的尼古丁味長滿了塘裡的海草,將整個肺部纏緊了,變成一個長著發黴的毛的不明物體。
“我奉勸你別太過分了。”小石說。
友人嗤笑,指著小石罵:“我還是該勸你,別整的人五人六的就不知道是哪個臭水溝裡爬出來的蟲了,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閑暇兼職的大學生?可拉倒吧,只有幾瓦泥的窮鬼,你媽還躺在床上老不死的靠你養呢,裝出這樣給誰看?比我高貴?說句難聽的,我一沒病癆鬼的老孃,二麼也沒啥丟不開的臉,你可比我可憐多了。”
呸了一聲,從喉嚨裡吐出一口濃痰,這人彷彿醉了一樣,發出醉鬼的惡臭,嘴巴裡也是,小石不為所動,這在他看來就像路邊的癩皮狗,對於搶不到食的病狗而言,只能靠這麼一聲低吠來證明自己強大。
可惜——還不是被人一腳踹到路邊,連一聲低吼都不敢叫出來,夾著尾巴逃了。
小石冷笑一聲:“怎麼?罵得開心了?你這幾天來我這這麼勤快,我可沒那麼傻以為你只是想和我聯絡聯絡感情。”
提到這個,方才還蹬鼻子上臉的友人立刻低下自己高貴黑色的心,笑開來的時候像路邊死掉的蟬,“你看,還是你上道。”
小石不耐煩:“多少?”
友人說:“不多。”
“不多是多少?”
友人附上來悄聲說了個數。
小石眼神幽暗,友人被看得不自在,厲聲說:“怎麼?拿這眼神,你說幫我可別反悔,反悔了可不是什麼男人了。”
“我就當初不該帶你一塊出來。”
“晚了。誒,如今咱們相依為命,你我一同長大,穿一條褲子的兄弟,我家也沒人了,都死光了,一人在外頭不靠你靠誰呢?感情,不就是這麼靠來靠去的麼。說來你幫我,也是虧著大家感情好,我記著呢,將來發達了,肯定忘不了你的好處。”
又來了——慣會拿著惡心的過去拿來套近乎。
感情的重量在他眼裡一文不值,只有裝可憐的時候才會有用,只是也有它卑猥的侷限性,只有這個被求的人——也就是小石,尚可對這殘疾的感情有一絲絲的同情憐憫,那麼友人心以為傲的“把柄”才派上天大的用處。
就像友人說的,唯一一句明白話——若沒有小石,他死在哪裡也不過是一片塵埃的事,得要有人願意給他靠。
小石說知道了,得到了承諾,友人悠閑地插著褲袋,甚至願意出一塊錢給小石買杯礦泉水,小石嘲諷道:“現在哪還有一塊錢的礦泉水了?你以為是你自己嗎?”
可是已經得到好處的友人哪裡還在意這點惡毒的話,如果小石是個大款,或許給他跪在地上當踏板也會將留著腳印的破洞背心裝裱起來,立個長生牌位,好給大款天天上柱香,懇求菩薩給大款長命百歲,身體無恙。
只是小石也不過是個窮鬼罷了,友人便已然是條軟體的螞蟥,日夜附蟄在小石的腿上。
總之不管做什麼,這人還會像個冤大頭似的送錢來,若不是確定真沒個其他心思,友人還想莫不然就給個甜頭算了。
那你可真是刻薄了。那些和他一樣的混混一邊吃啤酒一邊嘲笑愚蠢的小石,更下流的話也能稀疏平常像吃藥一樣說出來,在這裡言語是從肚皮裡說出來的,隨著排洩更是沒了精光,本就是沒營養的廢物。
友人得意洋洋地說犯賤唄。
隨後笑,大家一起笑,髒兮兮的,拿著指甲扣結痂的面板。
小石送走了友人,他盯著櫃臺沾了油印的餐巾紙,它團成了一個形狀,從垃圾桶裡逃出來,不再是從整齊的一碼紙巾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