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咖啡館等她的,不止ay一個人,旁邊還有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士,灰西裝白襯衣,氣質打扮一看就是在寫字樓上班的白領。
招呼季曉鷗坐下,ay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本來不該和你約得這麼急,高陽剛從外地出差回來,是我硬把他從公司裡拉出來的。因為我覺得這事比較重要,想讓你們盡快見面聊聊。”她指指身邊的男士,“他就是高陽,在一家公關公司工作。高陽,後面還是你來說吧。”
那位叫“高陽”的男士,便欠欠身遞過一張名片:“季小姐,幸會。是這樣的,我們公司最近要幫一家重要客戶籌劃一個比較高階的慈善拍賣晚宴,我們正在尋找合適的場地。這個場地呢,要求足夠大,有特色,而且因為會有比較特別的客人參加,所以還要私密性好。ay推薦了你們那家水上飯店。我很感興趣,想去實地看看環境。不知您意下如何?”
季曉鷗低頭看看名片,心髒如觸電一般狂跳了幾下。原來高陽所在的公司,竟是世界著名的十大公關公司之一。接著再聽高陽介紹晚宴的相關情況,不但屆時會有重量級的媒體全程跟拍,而且晚宴的主要贊助者之一還有明確的教會背景。這樁生意如果可以談成,不僅給“三分之一”的東山再起注射了一針強心劑,連前段時間盛傳的關於男色交易的髒名都可以順便洗脫。
興奮之下她連聲道:“沒問題沒問題,歡迎高總您隨時來參觀。”
ay卻輕輕按住她的手笑道:“不能這樣主動的,回頭你怎麼跟他談價錢啊?這人可是出名的老奸巨猾,從來認錢不認人的。”
高陽不以為忤,反而看著ay笑笑,充滿了縱容。而季曉鷗突然間收獲這麼一個驚喜,只剩下傻笑的份兒了。
三個人約好了一起去塘沽,高陽另帶了一名下屬同行,ay就換到季曉鷗的車上。第一次在車上載著旁人,季曉鷗多少有點兒緊張,但她也終於有合適的機會,對ay好好地說聲謝謝。
ay卻說:“你不用謝我,要謝就謝萬能的上主吧。我總感覺我們的相遇像是天意。我一直都沒想明白,為什麼我會覺得,如果不幫你這個忙,我就會失去什麼東西,會後悔一輩子。”
將“三分之一”的內部和外圍環境整體考察了一遍,高陽大體上還算滿意,只待回公司同上司商量,再讓律師準備好合同,就可與季曉鷗就真正的合作細節敲定條件和價格。對季曉鷗來說,她本來就打算不惜代價也要做成這單生意,只要價格和細節不是太離譜,她都可以接受。
雙方既已有了共識,隨後的晚餐便顯得主賓盡歡,季曉鷗讓經理專門開了一瓶嚴謹的私藏白葡萄酒助興。但她和高陽都要開車,只能讓酒杯碰碰嘴唇做個意思,一瓶白葡萄酒,基本都讓ay和高陽的下屬享用了。
ay的酒量出人意料地好,半瓶酒下去才微現醉意,眼波流轉間竟蘊藏著逼人的風情。坐她對面的高陽,視線一旦落在她身上,便如粘上一般輕易不肯離去。季曉鷗冷眼旁觀,發覺這兩人竟是一個郎有情妾無意的狀態,明顯高陽用情已深,ay卻心無旁騖。
這時候服務生來上菜,一不小心被地毯絆了一下,雖然訓練有素,踉蹌兩下便紮穩馬步,並未將手中的盤子摔出去,可是依舊撞到ay的座椅,她手裡那杯酒便完完整整潑在胸前。恰好ay又穿了一件裸色的真絲上衣,濕透的衣料貼在前胸,裡面內衣和部分乳房的形狀立刻清清楚楚透了出來。
一行人頓時尷尬不已,席間幾位男士的眼睛更不知該落在什麼地方才好,高陽站起來,嘴張了張但沒有說出話,顯然倉促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服務生忙著道歉,季曉鷗已經站起來拉著ay往辦公室奔去。
季曉鷗平日出入總是一身運動服,辦公室裡就放了幾件比較正式的衣服,以防有重要客人突然來店措手不及,此刻正好找出來應急。她把一件小西服交給ay,自己又順著樓梯一溜小跑去吧臺找幹淨的毛巾。等她抱著一堆濕巾上來,敲敲門進去,卻看見ay身上依然穿著那件被酒染汙的襯衣,胸前紐扣已解開了兩粒,手卻停在第三粒紐扣處。她正仰臉望著牆上那張三個少年的合影,臉上的表情竟也詭異地靜止在某一個瞬間,彷彿突然遭遇雷擊,她的靈魂剎那間不知飛往何處,留下的只是一個毫無知覺的軀殼。
季曉鷗被她那種失魂落魄的神情嚇到了,放下手裡的東西,剛要說話,卻看見ay的眼角有一顆又圓又大的淚珠,突兀地沿著臉頰滾下來,滴落在襯衣的前襟上。
季曉鷗手足無措地站住:“ay姐,你怎麼啦?”
ay沒有回頭,依然痴痴地盯著照片,季曉鷗聽到她用顫抖的聲音問:“你是誰?你怎麼會有他們的照片?”
“啊?”季曉鷗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不是我的,是我男友掛這兒的。你……你認識他們?”
ay背對著她,聲音飄忽得像做夢一樣:“何止認識,他一直刻在我心裡。”
季曉鷗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懷疑她是喝醉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順著本能問一句:“你說的是哪一個?”
ay終於轉過頭,淚痕尚在的臉上殘留著恍惚。季曉鷗盯著她的嘴,生怕那兩片柔軟的嘴唇裡吐出“嚴謹”兩個字。就算不是嚴謹,是程睿敏的前任也夠麻煩的。她去程家取車時,見過程睿敏的太太譚斌,程、譚之間那份相得益彰的知性與默契,令她十分喜歡這對夫婦。
ay卻說:“他姓孫。”
“哦。”季曉鷗鬆了口氣,不是這兩人就好。她扭頭去看照片,看到那張英俊得不曉得像哪個明星的面龐:“長得最好看的那個?”
“是的。”
季曉鷗驀然捂住了嘴巴。“二子”,已經去世的“二子”,在“三分之一”深具存在感的“二子”!她想起第一次在唱詩班見到ay說她信教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在天堂與失去的愛人重逢。這一刻季曉鷗簡直不能相信,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巧合。
因為過度震驚,她開口時都有點兒結巴:“你……和他……你們……”
“是的。”也許真的醉得深了,ay的臉頰紅紅的,“我離開烏克蘭的時候,把所有的照片都燒掉了,這麼多年了,有時在夢裡看見他,離我那麼近,清清楚楚,每一根眉毛都看得清,可睜開眼睛,再回憶他的樣子,卻越來越模糊,我居然沒有留下一張他的照片,連一張他的照片都沒有……”
她試圖走得離照片更近一些,腳下卻踉蹌了一步,季曉鷗趕緊攙住她,猶自聽到她的喃喃自語:“他讓我忘掉他,往前走。可是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