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煦認出跪在地上哭求的家夥時,花鑫看了眼腕錶,時間已經到了02:57。
還有三分鐘!
這時候,錢毅已經把光頭男扶了起來,還幫他解開了手上的繩子。光頭噗通一聲又給錢毅跪下了,抓著他的衣襟哭了起來:“謝謝大哥,謝謝大哥。以後有事您說話,要我幹什麼都行!”
錢毅低著頭,單手搭在光頭的肩膀上帶著他朝相反的方向走,搭肩這種動作讓光頭受寵若驚,佝僂著背脊,仰視著錢毅,明明比錢毅還要高一點,他卻需要仰視著這個人。
錢毅沒再說什麼,帶著光頭慢慢地走,走到挖好的坑邊,錢毅停了下來。
光頭男還在反反複複地說著,謝謝大哥,以後您的事就是我的事,誰要是敢對您不敬,我第一個弄死他。您放心,我第一個饒不了的就是程雙林。
錢毅仍然沉默著……
表忠心的話說來說去也就那幾句,說不出什麼花樣來。光頭左右看了看,察覺到了某種異常。
“大哥……”
忽然,錢毅腳下使了個絆子,光頭男倒在了地上,旁邊兩個男人走過來,分別按住了他的手腳。
錢毅俯視著掙紮叫喊的光頭:“你這種人,給我做狗都不配。”
光頭這才明白,從始至終這個人都沒想過讓他活下來。他破口大罵,對著錢毅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再然後,兩個男人合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溫煦能看到光頭的雙腿不停地在地上蹬踹,還能聽見他撕心裂肺的聲音,甚至能看清殺人者癲狂的表情。
「記住我的話,我們只有觀察權,沒有幹預權。」
但是,這真的很難受,很難受。
第一次目睹死亡,是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躺在靈柩裡,因為燒的太嚴重,臉上蓋著一塊兒白布。他的心就像那塊白布一樣。奶奶拉著他的手。那時候,奶奶的手很熱。
第二次目睹死亡,是錢文東卡在破碎的擋風玻璃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裡面的眼球隨時都能掉出來,鮮紅的血順著脖子往外流淌,身體劇烈地抽搐。花鑫走在他身前,拉著他的手,那時候,花鑫的手也很熱。
這是第三次目睹死亡。光頭被人活活掐死,他只能看到一雙腿。這一刻,花鑫仍舊在他身邊,但是,溫煦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他的心好像隨著光頭的生命一併流失,死亡與絕望化成了黑暗,奪走了人世間所有的快樂。而這一切竟然如此簡單。
而他,只能看著。
花鑫的手微微一動,低下頭看著緊挨著自己的溫煦。青年的臉上慘白一片,眼睛瞪得通紅,緊抿著嘴,呼吸紊亂。
他在努力,保持冷靜,不能沖出去,不能幹預,冷靜地站在這裡,看著一個人被活活掐死。
花鑫放棄了捂住溫煦嘴巴的打算。因為,溫煦牢牢記住了他的叮囑,用了所有的理智剋制著沖動。
這樣的人,你沒有任何理由去妨礙他。
光頭徹底不動了,兩個男人拖著他的屍體扔進了坑底。地面上留下一條拖扯的痕跡,這就是光頭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後痕跡。
站在坑邊的錢毅拿出手帕,擦了擦衣擺上的唾沫,厭惡地撇撇嘴,將手帕丟進了坑裡。
深夜的林中,鏟土的聲音一下接著一下。嚓、嚓、嚓……
溫煦緊咬著牙,眼睛緊盯著後方,確保不會錯過每一個細節。
三點二十分,錢毅帶著兩個手下離開了樹林。
直到完全聽不到他們的腳步聲,花鑫才長籲了口氣,後退一步,擔憂地看著溫煦,想要安慰他幾句,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猶豫了片刻:“還好吧?”
溫煦緩緩地蹲下去,靠著樹坐了下來,疲憊地說:“你讓我緩緩。”
還好吧?
你讓我緩緩。
簡單直接,說出各自心裡最直白的念頭。
放下需要緩緩的溫煦,花鑫快步走到已經被填平的地方,四下觀察了一會兒,又開啟手機,確定座標。
他們所剩的時間好像一眨眼就沒了。回去的時候,溫煦沒有抓住花鑫,花鑫也沒去照顧溫煦。反倒是落腳的瞬間,溫煦感覺到身後真真實實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