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春暖花開,年關過了,慶元宵,吃了湯圓,大年十五的鞭炮聲響徹雲霄,人人臉上洋溢著過了好年的笑意。
二月二日過後,雖然是預料中的事,也做了準備,可是接到調派的行文,縣令大人一家子還是非常高興,連忙打理起行裝,收拾收拾這幾年添購的什物,能帶走的全帶走,不留下一件。
殷如素正好相反,她只讓青玉收拾簡單的四季衣物就好,旁的不心疼,她是府中最“窮”的人,任誰都知情,若是貿然搬出什麼貴重物品還不引人猜忌,以為她私底下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因此她囑咐過了,一旦她離開了,便讓隔壁的管家趙福趁夜運走小偏院的所有什物,她花了一百兩買下一間大雜院,讓街上的乞兒有個棲身之地,這些東西便是留給他們的,或賣或自用都行。
她手中有錢,還不少,某位出手闊綽的世子讓人送銀票來,她一個閨閣小姐哪用得了那麼多,身懷巨資她也惶恐,怕人偷、怕人發現、怕有錢不能痛快的花用,只得慎之再慎之,因為金錢來源無法交代。
就連最貼身的丫頭青玉也不曉得,她們帶走的那隻看起來不起眼的木匣子有上下兩層,上面放著平時存下的月銀和賣酒得來的銀子,她有鑰匙能自行取用,而下面機關夾層則藏了一萬兩面額不一的銀票,唯有殷如素才知如何開啟。
這是她特意請人打造的首飾匣子,外觀廉價,選用便宜的木料,但內裡大有乾坤,上下兩層是可以分開的,下頭那一層用的是香樟,可防蟲蛀,多一層保障。
“弄好了嗎?”
“小姐,這次有點趕,桃花還沒盛開,只做了十五壇。”
“才十五壇嗎?”
有點少,她以為至少二十五壇,去年又多植了十五棵桃樹,即使今年不結果也會開花。殷如素有點失望,這和她期望的落差太大。
“今年氣候有些反常,是個暖冬,雪下得少,雨水不足,延誤了花期……”不然每年一入春,密密麻麻的花苞早結滿枝椏,如雨後春筍般一顆顆冒出,趕在花季綻放。
“青玉,不用說了,我明白。”在她還是殷如月的年代,氣候反常得更厲害,一年四季的花序都被打亂,讓人有種不知身在哪個季節的錯亂。
“小姐,我已經讓阿光他們盡量摘了,可是老爺實在太趕了,所以……”青玉一臉無奈,比主子更捨不得那幾壇桃花酒,因為她知道能賣出好價錢,讓主僕幾人過上好日子。
阿光是乞丐堆中最年長的孩子,也才十五歲而已,殷如素讓青玉僱他們摘花,還教他們怎麼釀制桃花酒,以便改善他們日後的生活。
殷如素自認為不是善人,救不了太多的窮人,但是遇到了就會盡量伸援手。人都有憐憫心,她見不得孩子受苦,有能力幫助別人便出手,至少良心上過得去,不會時時惦記。
何況她們用不上了,為何不給人家一口飯吃呢?
“青玉,別再喊我小姐,要改口了,回了本家就照府裡的排行喊九小姐吧。”一下子又往後退了,三小姐成了小九。
“是,九小姐。”青玉低眉一應。
這一回京,小姐也該說親了。
“我讓你買的東西你送去了嗎?”明明是歡喜的事兒,她卻有著淡淡的惆悵,總覺得要離鄉背井了。
對她而言,齊南縣才是她的故鄉,她一住住了六年,這裡有她熟悉的味道,熟面孔的百姓,往返好幾回的街道,以及讓她免於病死、餓死的桃花林,這麼一念及,她秀氣的鼻翼間彷彿又聞到撲鼻的桃花香氣,縈繞不去。
“兩百斤糖米、一百斤粟米、一百斤白麵和玉米粉,奴婢讓夥計分批送到大雜院,免得太顯眼。”小姐心善,沒忘了乞兒們的困頓,有了這批糧食,他們至少能撐到桃子酒熟成。
“再送二十兩過去吧,這天氣時冷時熱,要是有人病了就不好了。”懷裡藏著銀子也好應付萬一,再窮也要吃飽飯。
“是,小姐。”青玉一時改不了口,仍照著以往的喊法。
三月中旬過後,縣令殷重軒辦好了交接,便帶著吏部下來的行文和家眷啟程返京,他歸心似箭,迫不及待。
臨行前,殷如素又取出刻有貔貅的玉扳指,要求隔壁管家趙福每年的三月到六月開啟桃花林後門供小乞兒們進入,林子裡的花和果子只供他們採摘,旁人不得阻攔。
殷如素不曉得她的一時心善竟造就了本朝大酒商,在若幹年後,阿光帶著他的乞丐兄弟們將酒賣到各地,每年利潤驚人,其中以桃花酒最為搶手,往往供不應求。
交代完一切,直到要上馬車的前一刻,殷如素才發現她坐的是一輛最寒酸的馬車,又破又小還會漏風,車頂破了幾個小洞,在日頭底下行走會透進幾道光,叫人哭笑不得。
不下雨還好,勉強能用光看書,可是一旦有雨絲落下,不論雨大雨小,馬車內的人都會淋成落湯雞。
而且別人的馬車是兩匹馬拉車,殷重軒的馬車更用上四匹毛發墨黑的駿馬,而她這邊的卻是老馬一匹,還喘著大氣呢。
原本要和她坐同輛馬車的雪姨娘探頭一看,馬上嫌棄地帶著兒子走開,和月嬤嬤三人擠上了杜姨娘的馬車。
好在殷如素和丫頭的行李並不多,一大一小兩個箱籠和兩只大包袱,往馬車一塞還能空出一大塊位置,能躺能臥,且不受打擾。
反觀其他人的箱籠少說十來口,簡琴瑟的更多,三輛馬車還裝不下,小點的什物得拿上載人的馬車,反而顯得擁擠。
殷如素自個兒覺得沒什麼,倒是她的丫頭看不過去,替她不平。
“小姐,夫人這回真是太過分了,載貨的馬車都比我們的好,這不是存心欺負人嘛!”這輛破馬車能坐人嗎?不會行駛到一半就散架了吧?
殷如素聞言,淡然一笑。“能走就好,不要在意太多,母親沒落下我們就該知足了,咱們這些庶子、庶女能少一個是一個,要不是她不夠心狠,今天你家小姐早歿了。”
簡琴瑟是刻薄,從未善待庶出子女,但她還沒到喪心病狂的地步,為了親生兒女而不容許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活著。
不過眼看庶子、庶女一日日長大,想到要多準備兩份聘禮,兩份嫁妝,日後還要將屬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