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身傷痕,一手血腥。
沁進脾骨裡的都是殺意和冷血,那一雙眼睛裡沒有跳動的燭火,只有燭滅之後飄起的絲縷青煙,透著死氣和決絕。
每每午夜夢回,見著最多的都是那一張張死於自己刀下的臉孔,還有那高高的院牆,屋簷邊的脊獸,肅穆寧靜,殘陽裡卻透著血色般的猩紅,以至於她看著的時候,眼前蔓延開的都是股股鮮紅。
張淩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瑩白的一雙手,但若仔細打量,便能看到道道淺淡的傷疤,由以那兩根奇長無比的手指上最甚。手心處還泛出點點粉紅,但在張淩煙看來,那都是滴滴鮮血浸進去才有的。
說自己這雙手是在血裡浸泡著長大的,毫不誇張。
“從我出生的那一刻,從我冠了張這個姓氏開始,我就不再能屬於我自己了,我註定,與開棺定xue,摸金點燭相伴到死。”張淩煙的眼神有些放空,嘴裡喃喃的唸叨著。
二月紅沒有聽得很真切,但是他知道,張淩煙的過往,不同於常人,不會簡單,也不會是什麼舒心歡樂的回憶。
既然她一直不肯多提,索性也就不問了。
二月紅見張淩煙如此認定,也知道她那執拗的脾氣,是凡她自己決定了的,絕不會輕易更改,也就隨她心意了。
只是每每觸到她的那雙眼睛,真是讓人難以放心。也只能是在心裡下定以後要多想著她些,不能教她自己暗暗嚥下苦果,還要拿出一副不鹹不淡的表情讓人放心。
世間之大,苦難之多,何故要她一個女子去背?
二月紅的餘光掃到了病房門上小玻璃窗外的張啟山,他這才想起來,還有一件要緊的事兒沒有問。他觀察著張淩煙面上的表情,思索再三,還是開了口。
“你同佛爺之間,若是有打算,還需提早告訴我一聲,也好早做準備。”二月紅思度著,一直仔細留意著張淩煙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你也是我的妹子,要風風光光的,可不能受了委屈。”
張淩煙聽到這樣的一句話,前半句是愣了愣,但聽到後半句,眼裡的光彩回來了些,冰魄一樣的眸子裡破出了些感激。
“我同他,還先是這樣了。既然二爺如此為我著想,那日後淩煙為紅府,為二爺做些什麼,也請二爺不要分的那麼清。一家人,計較那麼多作甚。”
二月紅點點頭,面上有些無奈,他知道張淩煙的嘴皮子功夫甚是好,伶牙俐齒,也真的是說不過她,除了應下來,還能有什麼辦法,若是稍有遲疑,她那兒可早就準備齊了好幾套話,等著拋過來,待講的你暈頭轉向了,稀裡糊塗間不還是要答應下來的。
只是在聽到那句“還先是這樣吧”的時候,他分明聽得出張淩煙言語間的淡然,還有眸光的微微暗淡,配著整張臉,就是靜默底下透著些迷茫。
的確是這樣,就連張淩煙自己都不清楚,她同張啟山之間到底算什麼,以後又會走到什麼樣的地步。她從心底裡是有這些小期許的,但很快就會被深深的悔憎所壓制。
那是對自己的憎惡,對他人的不起。
她還沒忘記。
自己還有人需要找,還有責任需要扛。
在談話快要結束的時候,張淩煙問二月紅:“夫人的病,好些了嗎?”一提到丫頭,二月紅就是滿心的憂思,悉心調養了這麼長時間也沒見什麼起色,還是離不了床,更不用說恢複到之前的樣子了。
見著張淩煙滿眼的擔心,她自己都是一身的傷需要養,這要是告訴她實話,又是徒增麻煩,倒不如不說,於是到嘴邊就溜出來一句“好些了,你安心休養,回去之後,丫頭她可能就好得差不多了。”
張淩煙點點頭,但始終覺得二月紅滿眼倦態,絲毫不見輕松,但只是一閃而過,她也不太確定。且二月紅已經往門口走,她也就沒有再追問了。
過了一會兒,張啟山才開門進來。張淩煙透過半開的門,看見了二月紅離開的背影,她不待張啟山將門關好,就急不可耐的追問道:“二爺都同你說了些什麼?”
張啟山握在門把上的手停了一下,但很快就繼續了轉動門把手的動作。
“沒什麼,就閑聊了幾句長沙城的近況。”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