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山結束通話掉電話,突然聽到了自己猛烈洶湧的心跳聲,像是快要破開胸骨跑出來了。
如果聞建業在頭一年的十一月份左右就死了的話,那四月一號出現在臨京大學聯誼門口的酒鬼是誰?
聞燭為什麼要找人冒出他爹,專門在大學門口演了一場酗酒的戲?
嗡鳴聲順著耳邊炸裂開來。
“聞燭”兩個字又給他的意識從飄遠的地方生生的給拽了回來。
蒼老的聲音帶著幾分厚重的敘事感,
“這倆孩兒也是命運多舛,攤上這麼個無良爹,聞燭那時候還沒門口那木桌子高,大冬天被聞建業打得頭破血流的扔在雪地上,哎呦我看著都心絞!”
“沒人管嗎?”裴青山開了口才發現自己嗓子有些啞。
老法醫冷嗤道:“聞建業出了名的酗酒賭博打老婆,誰敢管?好好的一個女大學生,嫁給了他,哎!”
“聞燭多好的孩子啊……我記得小時候他們兄妹倆關系確實好像不怎麼樣,直到有一年……那會兒倆孩兒才上高中,哥哥比妹妹大一屆,高三放學晚,大半夜回來一看,發現妹妹怎麼不見了?”
“不見了?”裴青山機械性的重複。
“對啊!那個遭天譴的王八蛋喲,把老婆打死還不算,看自己上高中的娃娃也罵她偷人,喝醉了半夜把那丫頭騙去隔壁村子裡就扔在那了!”老法醫現在提起來還咬牙切齒,“多狠的心你說說,那是人幹的事嗎?”
“後來呢?”裴青山有些急躁。
“後來哥哥放學回家發現不對勁了,穿著個單衣服就跑去找,一直到天亮兩個小孩才回來,那小子急匆匆的出門,鞋都沒換,穿著拖鞋揹著妹妹走回來都磨破了,一腳的血泡!”
裴青山眼前幾乎已經見到了那天晚上的聞燭。
青灰色的天幕下,兩個瘦弱的小孩攙扶在一起,高中聞燭的個子長得飛快,但是營養怎麼也跟不上,削薄的骨架空蕩蕩的埋在單薄的衣服裡,
他走了太遠的路,一路上問了太多的人,嘴唇幹裂滲血,臉色白得泛青,也許眼眶周圍和鼻尖泛著點不正常的紅,那也是被夜晚的潮濕寒露凍的。
他自己每一步都走得難,疼得麻木,還一邊板著臉,跟趴在背上瑟瑟發抖的妹妹若無其事的講話,
或許剛回到家,又面臨的是一個成年酗酒男子的一腳——他那麼單薄的身骨,怎麼承受住那一腳呢?
但是聞燭就是承受住了,還好好的活到了三十歲。
裴青山的每一口呼吸都像是被細密的藤絲纏繞住了,牽扯著五髒六腑的任何一處角落,像發了黴的木頭一樣的酸澀感凝滯在喉間,他腦海裡突然密密麻麻的閃過無數張聞燭的臉。
冷漠如刀的眼神,嘲諷的勾起的嘴角,高興時會微不可見流露出一點上揚弧度的眉梢,厭倦時擺出面具一樣的微笑……
那麼生動的來到了他身邊的聞燭。
結婚的七年裡,聚少離多,一隔就半年沒見面似乎已經成了兩人婚姻的日常,裴青山卻突然感覺,現在的每分每秒都是細針刺入骨縫的煎熬。
“裴青山?”
怎麼還出現幻聽了?
他猛地抬眸。
裴青山緊緊的盯著突然出現的熟悉的臉,清晰而澄幽的骨骼每一點微小的動態都深刻的印在瞳孔裡。
那人竟然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正蹙著眉緩緩的朝他走過來。
聞燭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突然遲疑的停在了兩米開外的距離。
聞瑟說來調查他的人是裴青山?
裴青山為什麼要查他?
所以,他在這裡查到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