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不由自主地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他垂著眼睫沉思:
這一切,是他所願的嗎?
非他所願的。
那這一切,他後悔過嗎?
曾經後悔過的。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他說出那句“我不後悔”的呢?
是從什麼時候呢?
或許,是從景都屋簷上,煙花伴著雪花綻放,而他在大理寺牢獄中,翻看那個人的經歷過往,當發現那個人和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時候,開始産生了一絲質疑和好奇?
或許,是從鷺洲清雪那一天,當他發現眼前人和自己志趣相投,所求一致的時候,他又産生了一絲迷茫?
亦或許,是那人在鷺洲屋簷上對自己說“若你在朝為官,我就在首輔府旁開一個鏢局,有誰欺負你我就替你出頭”的時候,他由衷産生的觸動?——明明那時,那人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土匪而已,卻還想著替自己出頭。
再或許,是變法失敗後,那個人跟在自己身側不離不棄,舍棄所有、以身犯險踏入這場權力角逐,所求的不過是和他惺惺相惜的時候,他從心底産生的動搖?
……樁樁件件。
即便到現在,他都很難理解“愛”到底是種什麼感覺。
但他不得不承認,他是為之而深深觸動的。
當被一個赤誠熱烈、真摯坦率的人,毫無保留真心愛著的時候,人都會心軟吧?
所以在那晚陸崢安問他認識他後不後悔的時候,他才會說:“我不後悔。”
遇到一個這麼好的人,又怎麼會後悔呢?
所以,現在這番鑼鼓喧天、鞭炮四起、男子嫁娶的荒謬場面,也就順理成章了。
即便有所荒謬,也是自己縱容所致的,不是麼?
當他掀開轎簾,抬頭去看,看到遠處飛在天空中的大雁,心卻起伏不定。
——那麼,那些自己所為之堅持的信仰和尊嚴,到底應該置於何處呢?
那些被自己放在心底的理想和抱負,絕不該被這漫天的紅綢和喜色給掩蓋,它們應該是跟著天空中的大雁一起展翅而飛的。
但現在坐在轎中的他,此刻卻感到迷茫。
這個選擇,到底對嗎?
和一個男人,在世俗的議論之下,結為連理,到底對嗎?
以男子之軀,懷胎生子,合理嗎?
這一切,都無法從他以前閱讀的那些古書典籍、史書策論中找到答案。
可當轎子停下、鑼鼓暫停、轎簾被一隻修長的手掀開的時候。
這一切,又似乎有了答案。
他聽到一聲低沉悅耳的男聲。
那人喚他:“阿鈺。”
他抬眸去看。
只見漫天紅綢之中,一身紅衣喜服的男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男人本就生的俊美,一身紅衣讓他張揚深刻的五官更顯耀眼萬分,一頭如墨長發被束於玉冠之中,鬢若刀裁、面若春曉,桀驁的眉宇張揚不羈,一雙桃花眼含著灼灼情意,正專注又認真地盯著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