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色泛青,剛剛下過一場輕薄細雨,水塘邊的荷葉上滾動著晶瑩的露珠。屋簷下垂掛的兩盞紙糊燈籠滲著雨水,點點滴漏。
梓煙著了一件水綠窄袖罩衫,下配一條桃色三片式裙裳,長發鬆鬆地挽著靈蛇髻,鬢間別了一朵白中帶黃的四瓣花。
她踩著鵝卵石鋪滿的小道,裙擺劃過之處俱是泥土的芬香。一路上,撞見的婢子無不對她畢恭畢敬,都知道她是穆二小姐的救命恩人、大夫人親口提的二等婢女,尊貴非常。
梓煙只是微微頷首,面上掛著如儀的淺笑。若是換作前世,她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一日。但現在的她遠遠不能夠滿足。
豬圈在外三層的最北側,與最南邊的盥洗室恰好隔了一整座將軍府的距離。梓煙對那裡再熟悉不過。前世,她就是在那裡香消玉殞的。
將軍府的豬圈跟外頭京郊的豬圈還是有所差別,只用來暫時安置從外頭牽來的豚豬數量雖不多,仍舊避免不了臭氣熏天。
豬圈外原本站著幾個圍觀的婢子,見梓煙前來,紛紛低著頭散去。梓煙逮著其中一個問道:“阿妲在哪裡?”
那個婢女都不敢答話,諾諾地指著某個方向。
“切,前世我被關入豬圈時,個個給我潑屎潑尿,耀武揚威的,現在卻如此唯唯諾諾,可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梓煙心道,不再搭理她,繼續往前走去,越靠近撲面而來的臭氣就越重,讓她忍不住皺著眉頭掩起鼻息。
很快,她就看到一個滿身汙垢的人蹲在白花花的豚豬屁股旁,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梓煙上下打量阿妲,發現她四肢健全,不由心生不滿:穆青嫻也太偏心了吧?憑什麼就單把她做成人彘,阿妲就只是受酷刑而已。
泥垢糞便裡打滾了幾日的阿妲雙眼裡毫無生色,看到梓煙之後,整個人似乎如醍醐灌頂,剎那間迴光返照,恢複了生機。
“你、是你——”阿妲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她的腿上全是潰爛發黴的傷痕,爬滿蛆蟲,四周圍繞著蒼蠅。
梓煙厭惡地退後了幾步。還好豬圈四周圍著半人高的柵欄,根深蒂固地插入土裡,阿妲沖不出來。
再仔細看,原來阿妲的手腳都被鐐銬栓住,根本只能在幾步之內活動。
梓煙嘴角抽了抽,笑道:“阿妲嫂子,好久不見,託您的福,我不僅解除了禁足,還被抬成了二等,與您之前的位分是等同的。”
“賤人、賤人!”阿妲的嗓子發出嘶啞的母鵝聲,讓人聽了只想作嘔,“我知道、我知道是你——我要告訴二小姐,我要告訴……”
“我看你還是放棄吧!你以為事到如今,穆青嫻還會相信你說的話嗎?!”梓煙露出陰狠地面容,呵斥道,“是你殺了小絳,這是你應得的報應!”
聽到小絳的名字,阿妲原本不甘的神情瞬間煙消雲散,恍若認命般似的癱倒在地。
梓煙看著面前這個半人不鬼的女子,眼前浮現出小絳天真無邪的笑容來,一股恨意湧上心頭,她的雙目頓時充滿血絲。
“你以為我會就這麼放過你?”梓煙雙手撐著柵欄,“穆青嫻對你還是太仁慈了!既然她不願下手,那就由我來替天行道吧!”
一日後,阿妲失蹤了。
穆青嫻雖然已經放過了阿妲,聽聞這個訊息仍舊勃然大怒。將管理豬圈的婢女挨個處罰了一遍。
個別膽小的道出了實情:阿妲失蹤前一日梓煙曾去看望過她。
穆青嫻便招梓煙前來問話,誰知梓煙完全不承認,說那時她被崔洋叫去替他磨墨,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將軍府最北側的豬圈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