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尉遲宮忽然道,“我是說剛才木魁的那封信……有什麼看法?”
梓煙扭過頭,心中堵著一股氣卻又不能發出來。她舔了舔下唇,欲言又止:“梓煙只負責仿字作畫和制香,其餘事務一概不知。”
“少來,我知道你素來很有想法。”尉遲宮根本不信梓煙是個只會埋頭苦幹不問世事老實巴交的女子,雖然她表面上看起來的確是那樣。
“以前不讓你說,想必是把你憋壞了,今日就大膽談談吧!”
梓煙躊躇片刻,從袖中伸出三隻手指道:“這封信是木魁寫給華陽王妃的親筆手書,主要講了三件事。
“其一,木氏嫡出二小姐木葉下近日學成歸燕,與她同行的還有她在昆侖玉山修行時的同門師兄。雖然木家一直聲稱木二小姐因為年幼體弱而送至尼姑庵裡待發修行,但我們早已查明,事實上二小姐年僅四歲便遠赴昆侖玉山學武,可見木家並沒有完全放棄戰場。這次忽然歸來,且攜帶一名師兄,其間必定大有文章。”
“沒錯,”尉遲宮抱臂垂目,“據探子回報,木家小姐這個所謂的師兄,很有可能是西晉三皇子蘇翎辰。”
什麼?梓煙大吃一驚,西晉三皇子是西晉皇後唯一的兒子,貴不可言,怎會跟隨一個戰俘的後裔來北燕國?
梓煙本想細問,見尉遲宮沒有繼續說的意思,只得斂神道:“其二,木家準備將庶長女遣送至西晉擷芳閣。這個擷芳閣……聽起來像是教坊舞樓一類的地方,雖說是庶長女,但莫名其妙送到那種地方去,委實奇怪。而且這明明是木家自己的事情,為何要特意寫密信跟王妃說呢?恐怕這擷芳閣也不簡單。”
這次尉遲宮沒有發言,只是沉思頷首,他骨節分明的手掌內把玩著白玉摺扇柄上懸掛的赤紅雀羽瓔珞,瓔珞尾部接著的金絲朱穗有些散亂,應該是使用摺扇時不注意勾拉到某些尖銳之物所致。
梓煙盯著尉遲宮手中的朱穗,繼續道:“最後一項共十六字,應該是這封信至關重要的內容,也是整封信最難解的地方……”
“時不我待,只爭朝夕,汝可效仿,大歷元年。”
尉遲宮打斷了梓煙的話,將信箋上木魁所寫一字不漏地念了一遍。
半開半掩的綠紗窗外能看見苔蘚斑駁的古井和爬滿綠藤的院牆,混著明日的清風拂面而來,讓沉悶的氣氛緩和不少。
時不我待,只爭朝夕。汝可效仿,大歷元年。
這短短十六字,其間蘊藏著多少算計與陰謀?梓煙只覺得恍若有一堆石塊沉沉地壓在胸口,她感到緊張。
尉遲氏在算計著將軍府,而木氏又在算計些什麼呢?
北燕國風平浪靜的外表之下,究竟藏著多少驚濤駭浪?
“大歷是西晉的年號,西晉的大歷元年也就是北燕的太始二年,應該是……華陽王妃遠赴北燕和親的那年!”梓煙一面掰著手指計算年月一面道,“木魁想讓王妃效仿當年的和親?可他們要和誰和親?要讓誰去和親?”
梓煙眼神忽閃不定,胸腔一起一伏。忽然瞥見尉遲宮低著頭有節奏地用掌心拍打著扇柄,一下又一下。這是尉遲宮沉思時慣有的姿勢。
梓煙忽然想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都是在班門弄斧,尉遲宮思維縝密,他怎會想不到自己都能想到的這些?
梓煙為自己方才賣弄才華感到羞愧,但隨後她又覺得委屈。
以前,尉遲宮從來不問她的看法,楊素也總教導她少思、少問、多聽、多做。而且尉遲宮分派的任務大都涉及朝政,她作為一個女子也不好過多碰觸。
可今日他不知為何竟詢問起自己的想法,倘或不如實道來似乎又違背了主子的意願,她也無可奈何啊……
梓煙越想心情越雜亂,她一急躁,思緒就繚亂無比。她雙眉緊鎖,額間少有地凝成淡淡的“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