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圖安城洪災泛濫,大批難民北上逃往都城羌,暫居在貧瘠的古旭坊一帶。北燕君王在聖德王後建議下開倉放糧,使難民的情況稍微緩和了些。
然而近年來,北燕君王變得越來越殘暴焦躁,之後又痴迷上了修禪悟道,將國庫中大部分銀兩用作修葺古剎道觀,再沒提過救濟災民一事。
當是時,朝堂中穆氏、尉遲氏、木氏三足鼎立。穆氏與尉遲氏串通一氣,死死把控著司農寺,主張將難民趕出都城。唯有木氏卻堅持己見,一定要繼續救濟災民。於是,穆氏和尉遲氏索性撒手不管,單看木氏怎樣收拾這般殘局。
清平官木魁認為即便是難民也沒有資格不勞而獲,因此,由他起草一個的糧票制度應運而生:根據難民們在興修圖安水利、重建圖安城中所做的貢獻,分發不同面值的糧票,可以用於兌換所有木氏産業內的米糧。
此時此刻,在芥子坊東側的茶館內,梓煙和少女面對面坐在正中央的木桌上,她們的面前就擺著幾張木氏發放的糧票。
原本梓煙是有些生氣的。她好心施善給予這個饑腸轆轆的少女一個夾饃吃,誰知她竟是有糧票的!既然有糧票,為何不去木家糧鋪換米糧呢?
可當她看到那些被水浸濕、字跡模糊的糧票後,瞬間就明白了一切。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好臉色。
“糧票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應當好好保管才是啊!”
少女顯然很委屈,抽泣地敘述了她將糧票損壞的過程。原來,昨日她在圖安做了一整日的活,連夜趕回羌城,半路上卻被一群浪蕩子圍堵騷擾。情急之下,她不得不跳入羌城外的洛水河內逃生,卻忘了剛得的糧票還揣在身上。
梓煙聽了這話,倒茶的動作僵硬了片刻。洛水河?難道是那群人?還好這位姑娘善水,不像自己……
說起來,自己也蠻幸運的。梓煙想起那晚圓月之下的那匹銀發“白狼”,心中湧起莫名的情緒。
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呢?
“真沒想到,連天子腳下也有人胡作非為。”梓煙無奈道,“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梓煙這句感慨一出,隔壁桌上傳來一聲輕笑,隨即是杯盞從木桌上拿起時擦出的“咯噔”聲。
梓煙扭頭一瞥,卻見一個梳著利落瀟灑的高馬尾,一身大紅錦繡緊身華服的女子正閉著眼細細品茶。她眉間有一點醒目的硃砂,卻絲毫沒有磨滅她渾身上下透出的英氣。從她嘴角尚帶的笑意可以判斷,剛才那聲輕笑就是從她口中發出的。
能把紅色穿得不俗豔的女子,梓煙還是頭一回見到。
聽聞聖德王後最喜大紅,像宮牆般沉澱著歲月的色彩。梓煙沒有見過聖德王後,但她莫名堅信,就算王後此刻出現在這裡,也未必能將紅色穿得比眼前的女子美。
當梓煙看到女子對面坐著的男子時,卻再也無暇感慨了。
那個男子面似冰霜、冷峻孤傲,她的面龐幹淨白皙,透著稜角分明的冷峻,狹長濃密的睫毛下是一雙深邃的眼眸。鼻樑高挺,吐千丈淩雲之志氣;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他一身鑲金黑虎繡紋緊身衣,腰間配著一把黑金長劍。
最吸引人的並不是男子通身拒人千裡之外的氣勢,而是他頭上戴著的鬥篷連帽裡不經意間露出的一抹雪白。
還真是……有緣千裡來相會。
梓煙頂著滿頭的密密麻麻的冷汗,用手半掩著自己的臉,祈禱著崔洋沒有認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