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無卅闖進來,不顏想起了一件趣事,“韓漪,快看看你哥哥來了。”
韓漪瞪大雙眼,“他怎麼會!”
“他怎麼不是,我派他守著你,哥哥不就是最好的身份嗎?”
無卅不忍心騙她,變了周遠道的樣貌,“清兒,我不是為了騙你,尊上沒有幹什麼壞事,我是為了保護你。”
“那爹呢?他中了傀儡術的事你不知道,不顏扮成大夫來到周府你為什麼不阻止?”韓漪臉上掛著淚苦笑,“是我忘了,不顏才是你的尊上,我們不過是卑賤的人族。”
無卅不願聽她繼續說下去,假意演著演著成了真情。韓漪專挑無卅的痛楚,“從前哥哥是世界上除了父母最可靠的人,我想就算整個世界的風雪來了,他也會替我擋住,原來我從來沒有哥哥。”
“好了,收收你們的兄妹情深,退下吧。”不顏沒有給無卅解釋的機會,或許本就沒什麼解釋的,欺騙是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的。無卅深深地望著韓漪直至轉過身。
“好了,說回正事”,不顏重新坐到寶座上,“人是不值得救的,韓漪你應該不會忘吧,無能為力時他們的謾罵,功成名就時的虛偽恭維,遇到問題就逃避”,不顏轉向許途之,“你也不應該忘了,你的手臂為什麼會斷,你上一世又是為誰戰死。人根本不值得被愛,他們貪婪、自私、冷漠、暴力、虛榮、自滿,他們的缺點我說一晚上都說不完。”
“所以你就殺了所有人,讓所有魔族默然地活下去,我們都知道,魔族是沒有情感的,不會繁衍,讓他們了無生趣地活千百年嗎?然後呢?”韓漪不明白不顏怎麼會這麼恨人族。
“然後?這裡遲早會孕育新的生命,誕生新的文明,所以不必為他們感到可惜。”不顏像是把這一切都想好了,消滅人族就是最後一步。
“你只記得人的醜陋,那人的溫良、善意、無私、謙遜呢?人固然醜態百出、粗鄙不堪,可不是還有愛嗎?”許途之的話沉沉地落下來,敲擊不顏和韓漪的心,那瞬間是靈魂的嘶鳴,縱然聲音已經暗啞可仍要扯著嗓子再吼一聲。
原來許途之是這樣想的,他雖然選擇入魔,可他從未將自己置於黑暗中,“我記得有一天我們站在醫館外曬太陽,你說:‘我喜歡影子,既能看得真切,也沒有直視太陽的刺眼。’當時我沒回話,不顏,你錯了,影子看不真切。沒有刺眼的太陽也就沒有你喜歡的影子了。魔族不會感謝你,他們自入魔起就沒了七情六慾,你做這一切從始至終都沒有問過他們。”
“你為什麼和衛蘇說一樣的話,難道真的是我看不清,”不顏失神片刻又哈哈笑起來,“來不急了,無卅和無廿已經在城裡撒下了夢毒,所有人都會在噩夢裡自相殘殺。”不顏塌坐在寶座上。
韓漪和許途之起身準備離開,“為什麼還要救他們,就算你們救了他們又怎樣,他們根本不會知道的,況且是他們欠你們的”,不顏不明白,他真的不懂。
“你覺得情感是累贅,可為人的情感在所有苦難的瞬間救了我。”韓漪只留一個背影。
許途之帶著韓漪用移形換影,待他們的身影消失,陀羅殿蕩起回聲:“不顏,是希望,有了希望人就值得一活。”
自入了魔族不顏就覺得不公平,憑什麼人能住在江南水鄉,魔就該在煉獄,所以他為了所有魔族打算,攻下人族換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日子。在中原那一年不顏不是沒有猶疑過,韓漪總是帶著愛去救人的,街上的幼童拿著個破風車就能開心好久,可韓漪得到了什麼呢?人類果然自私貪婪不值得被愛。自己確信了,他們骨子裡就是爛的,愛人不會有好下場。他不覺得是錯的,利用一個善良的人殺人,在他看來也沒什麼不可以。他堅信,殺了這些醜陋可憐的人類,讓無欲無唸的魔族留下來,是啊,這裡遲早會有新的生命,他們這些人魔精怪遲早都要死。可是怎麼到頭來是一場空呢?自己怎麼會錯呢?許途之為什麼放著這些話不早說呢?命罷。
人族沒救了。現在還能幹什麼呢?不過只剩一聲長長的嘆息。
金陵城變了樣,噩夢一起,眾人眼中的其他人都成了惡魔,他們拿起武器殺了最愛的家人,街鄰、陌生人成為最可怕的魔鬼,殺!殺!殺!若是有神路過,絕不會想到這是昔日的繁榮都城,世界蒙塵,這裡,是真正的人間煉獄。燃燒後的金陵城只剩廢墟殘垣,韓漪看到了葉萱手裡拿著菜刀遊蕩,嘴裡念念有詞:殺,殺,殺。
“娘,你看看我,娘,你醒醒。”韓漪搖晃葉萱的手臂,葉萱哪裡還認得韓漪是誰,掄起菜刀砍下去,韓漪截住了葉萱的胳膊,“不,這不是娘。”
物停決只能定住這些人一刻,許途之帶著韓漪來到曾經的醫聖娘子廟,“不顏能用伏羲琴殺人是因為那個時候五音尚未集齊,待五音集齊,伏羲琴就能淨化世間一切、真正地普度眾生。在我選擇成神成魔的瞬間,神跟我說你和我就是…”
許途之的話被韓漪擋回去,韓漪的唇磕上許途之的牙,許途之攬緊韓漪的腰,韓漪指尖摳住許途之的衣裳。也許這個吻不算吻是撕咬,鐵鏽味在舌尖綻開,我的愛人我只吻過他她一次,整個世界陷入灰暗,我在神像前嘗到他她的眼淚,鹹的、苦澀的,像我們的愛。
“在不顏的夢魘裡,我也做夢了,我們成親了。”韓漪說。夢裡,情慾將許途之高高拋起,腦中眸中只容得下一個人、一件事,在汪洋之上,韓漪唯一能攀附的只有許途之,身若浮萍,逃不過被打濕的命運。
四目相對的瞬間,無言,話太多餘了,我要再好好看看你。許途之揚起一抹笑,反手一握,一把劍從天而降刺穿許途之和韓漪的身體,而後快速收鞘,血跡慢慢滲出來…
山勾勒出破曉的形狀,落雪了,韓漪突然想起人生中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太陽帶著和今天一樣的溫度,融化落在睫毛上的雪。
山河震顫,宮、羽二音與風雪交織。伏羲琴集齊五音,無人自彈,琴音如泣如訴,故事可歌可泣,兩只蝴蝶飛過誰的眼前,原來為人的美好不是夢……
陀羅殿上的人被這悽美的琴音叫醒,他來到金陵上空,人類的新生活開始了。
“我這一百年過得真像個笑話……”